离长安不过几天路程,自从墨紫珲来后,珺儿的生活已经变得鸡飞狗跳了。
墨紫珲喜欢三言两语就把珺儿的怒火挑起,而陆璟桁看似不在意而微微愠怒的神情。然后无辜地鼓起双颊,耸了耸两只灰茸茸的狼耳朵,窝进陆璟桁的怀中,大大咧咧地无视了珺儿愤忿而幽怨的目光,一只灰中带银的小尾巴在外面惬意地甩啊甩。
陆璟桁也随性地抱着墨紫珲,十来岁的小妖,却一点也不胖,那瘦弱的骨架不比珺儿的纤弱,而是皮包骨,孜珺当初也如此……
或许只是出于单纯的保护欲,在这段时间他会利用一切机会拿食物塞墨紫珲以至于忽略了珺儿,可珺儿也是奇怪,虽然整天被墨紫珲欺负得像一只炸毛的小狐狸,但也没向陆璟桁抱怨半句。
——可是谁知道这小孩早就在心中噼里啪啦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为了早日回去,一行人就决定夜宿郊外,不支帐篷。而陆璟桁三人就在这个马车内挤挤,其实这个大马车睡三个大人都绰绰有余。
又是夜。
夜深人静,荒郊野外的偶尔还有几声不明的兽嚎,珺儿睡不着,扭头一看,墨紫珲正贴着陆璟桁睡得正香,而陆璟桁自然一样好梦正酣。有些幽怨般轻叹,他转身出了马车。小心躲开了那些熟睡的兵,在附近走走……
直到珺儿的脚步声远去,墨紫珲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他小心地唯恐惊醒美梦正酣的陆璟桁,轻巧地起身,与此同时——
他的周围萦绕着妖异的淡紫色光晕,原本十岁孩童的身体迅速地抽长,四肢修长,身姿柔弱,幼童稚气的脸庞轮廓渐渐变得分明,逐渐化成一张清秀美好的面容。
原本单纯的姿势在现在已成了暧*昧不已:他坐在陆璟桁的腿上,而陆璟桁仍旧维持在搂着他的腰的姿势。
一双纤白藕*臂缠上了他的颈脖,可是动作轻柔不难看出不忍惊醒梦中人。他轻轻靠在他的xiong前,聆听他平稳的心跳,这样的动作让他莫名地安心。
可能是受了墨孜珺的影响,他也会这样……在他面前就变成了墨孜珺。
他不忍吵醒他,更害怕吵醒他——这样所谓的一切就全毁了,连唯一仅存的一点小小的奢望也会幻灭了……
他怎么会甘心?陆璟桁给他的感情只有那么一点,还不够……
可他不会去掠夺他,只好耐心地等着了。
“璟桁,我想你……孜珺,也想你了。”仰起头,伸手捧起他的脸,墨紫珲,不、现在是墨孜珺。他轻轻地贴近他。
“唔?”唇瓣交织,彼此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熏香味儿,渐渐让人有了些迷乱的念头。“璟桁,我可不是替代品……我……才是你的唯一……”语气中掩不了的幽怨,他纠缠德愈发的紧,只是莫名地小心翼翼。
虽然是轻吻,墨紫珲只敢停留在这片冰凉上细细厮磨。
陆璟桁皱眉,似乎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皱着脸。
墨紫珲连忙想要退开,谁知——
“义父!”珺儿突然掀开了帘子,马车内的光景一览无遗。
此刻陆璟桁是一定被吓醒了,墨紫珲僵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该退开,珺儿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更是当场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我……”墨紫珲脸上说不上的尴尬。
“你……”陆璟桁仰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他。
“你们……”珺儿挠挠头,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不过怪怪的。
……
一阵兀长的沉默……
“对不起,璟桁……我骗了你。”平时盘得好好的发髻此刻有些松散,额前如墨晕散开的刘海遮住我见犹怜的氲水双眸。恋恋不舍地从他怀中起身。
陆璟桁来不及理清自己脑海中纷飞的思绪,顾不得震惊,怔怔看着眼前的清瘦脸庞,是那么熟悉不过。恍惚间如是梦里得见,此刻却活生生站在眼前。他只是欣喜,下意识牵起那人的手,轻声喃喃道:“我好想你,孜珺。你若在,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拽,那熟悉的暗香再次朝自己袭来,回神,墨紫珲又跌回了那个令人贪恋的怀抱。刹那间差点迷失,可是指尖嵌进手心,抿唇。“璟桁,我、不是孜珺。”
陆璟桁的怀抱一松,墨紫珲的心口就狠狠一揪。
他隐忍着开口。“当年,孜珺确实是死了。”狠下心,推开了陆璟桁。
“可你……”陆璟桁的话被打断。
“他的的确确的魂飞魄散,可是他的元神碎片有一小块落到了你……”食指点在陆璟桁心口,“这里。”怅然一笑:“璟珩,你该明白你的意念对于‘灵’的影响有多大吧?”
陆璟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而珺儿看着墨紫珲懵懵懂懂。不过他没有意思去深究——对于这个不是墨孜珺的墨孜珺。他更好奇的,是陆璟桁……
“你对孜珺的想念,成为了我存在的理由。当然,他的记忆我也一并继承。那些回忆,和你的点滴,我都知道。我是他完完全全的影子。”说着,他仿佛回忆起什么,泛起的笑容终于有一丝暖意。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的、心、魔。”秀眉微蹙,他的指尖在颤抖。
墨紫珲在心底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攥紧的拳头不知又松开了几次。
只见陆璟桁低头沉默了一会了,然后抬起头,将墨孜珺模样的他搂在怀中:“对不起,害你受委屈了。不是他,也没有关系的……”疲惫的尾音。
就是、这样么……
墨紫珲有些呆滞,却觉得xiong口涌上一阵暖意。“璟珩大人……”回抱住他,墨紫珲觉得眼角湿热,低声啜泣着。
“你不是他,孜珺的一切你也没有必要代替他的。你是墨紫珲,从今天起,就以墨紫珲的方式自己生存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陆璟桁想松开他。可墨紫珲生怕下一秒就再也得不到这个怀抱的温暖,紧紧攥着他的长袍袖口,那映雪般的白衣上泛起不少的褶皱。
而珺儿只觉得呼吸一滞。
那两个人的过去,是他无法触及的地方。那里,没有留给自己的空隙。
莫名,只是这样,他察觉自己在陆璟桁身边的位置,是多么渺小。
……
虽然只是心底微妙的不适,珺儿也没说什么。但那两人刺目的画面,还是不忍再看下去。他安静地迈开步子,再次离开。
“边塞的星空,要比长安的更加……孤高。”珺儿一个人在广漠的尘沙中漫步了许久,终于在回首望去,马车的身影如同星点一般时,他才止步。一托裙裾,席地而坐。
“应该说是,太遥远。可望而不可即,不是么?”一个身影抖了抖黑色长袍,坐在他旁边。
他侧目,“马贼头子还真是有空啊。”语气很是不屑。
辕訾回敬了他个狂妄的笑容:“呵呵,比你们这些现在要明争暗斗,未来要勾心斗角的皇子们自然要来得清闲。”不忘在心底暗暗嘀咕:这小崽子可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珺儿收起讽刺的笑,目光中似乎星点闪烁。他昂起头,说道:“我何尝不羡慕?”抻了抻带沙的袖口褶皱。“我也很想,当个无拘无束的漠北马贼。可惜我没有那种豪情。况且——”颇有些邪恶地看了眼辕訾。
他勾起嘴角有些玩味的调侃他:“你家将军要挟我义父,无奈我这个皇子,就连挂名的都还不是,也没实权去阻止。可不是,只好沿途想着法子欺负欺负你家将军了。”
辕訾听着着实愣了一下,脸蓦然红了,也没反驳,只是就着手中那坛烧刀子随性抿了俩口。沉默着有一会儿,只见那脸色微醺,渐渐变成有些妩媚的酡红。
珺儿虽然明白妩媚这种多数是形容女子的风情,但在他看来此刻形容辕訾也相当恰和。可能是他的面目清秀,这样的风情旁人看来并不突兀罢了。
“喂!”他小心推了辕訾一下。“你不是醉了吧?”
辕訾朦朦胧胧低头看他一眼,随即仰头望长空,慢慢勾起嘴角:“是啊,我是醉得很彻底。可惜,醉倒我的永远不是酒。”辛辣,犹如刀刃触碰舌尖,那种刺痛蔓延至xiong口。
珺儿察觉身后不远有动静,拍了拍下摆起身,对他道:“那个醉你的人来了,时候不早,明早再聊,如何?”说着时辕訾就按耐不住扭头往身后瞧……
夏临渊正提着两坛酒走来。
他下意识笑了笑,朝珺儿道:“嗯,明日再聊。”
珺儿抢过他手中那坛烧刀子,轻啄小口。“嗯,我还是不太喜欢烈酒。”皱了皱眉,随之走远。
辕訾哑然。晃了晃坛中所剩不多的液体。苦笑了下,扭头看着走近的,夏临渊。“怎么,睡不着?我看没心没肺的人不是一向安眠的么?”起身,他那抹黑色似乎慢慢渗进夜色里,与星空后的暗幕融*为*一*体,好似下一刻就会风化得无影无踪。
“起码我不是。”
“我怎么没看出来,时候不早了,您老自个儿在这里对月独酌吧。恕我这个马贼头子不奉陪了。”他背对着他,饮下坛中所有的酒。向他晃了晃倒置的空酒坛,辕訾转身潇洒地抛掉这个酒坛,朝着广漠的黄沙远处走去。
“辕訾,我知道你耿耿于怀那件事,因为我的逃避。可是,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脚步随着末尾最后的尾音而停下……
“所以?仅此而已。夏临渊,你的这些话对我而言如今还有什么意义,你如果还想让我保留作为一个男子的骄傲,那么……什么都别再说了。我,辕訾,不需要你施舍的任何希望!”他黑色的袍子像是一团墨晕,将削瘦的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包裹住。
大漠的晚风猎猎作响,在两人听来不知为何好像掺杂了女子凄厉的哀鸣。
“辕訾,我对你……”他犹豫了下,道:“从来没有怜悯这种东西。并且,我不认为如果我倾心于一个男子会是件羞于对天下启齿的事。”夏临渊说着,伸手抛出一坛酒。
辕訾往身后稳妥一接,顺势揭开封泥。抬起豪饮一大口。温润略带冰凉的液体顺着舌尖滑入喉中:“嗯,上好的竹叶青。”放下酒坛。
“我也不觉得,那么扬州那件事呢?你还是……忘了吧。”下一刻,酒坛微倾斜,在略带干燥的空气中那微不足道的酒香就这样弥漫开……
夏临渊略微愕然地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犹如瀑布般,从辕訾的手中倾泻下,再一点点侵入了黄土之中……
“我明白,那一切的荒唐由我而起。所以——”一阵邪风吹来,未脱口的话就这样破碎在了风中。同时卷走了辕訾的疑惑……
清晨,“陆先生,我们将军不见了!”王昭安的大嗓门从帐外传来。【谢谢言清桑的留言呢~一直关注阿夏的文,真的让阿夏很开心~鞠躬,也跪求其他看文的亲留言收藏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