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语带疑惑和惊讶的道:“嗯?静儿还小,父皇如今才四十多岁,倒也盛年之时……可也不至于……”平阳侯携着平阳公主从内室出来,看见堂中的我,便不再言语。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也一惊,平阳侯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景帝看上我了?要我进宫伺候?那是不是有点儿……太变态了?诚如他们一再说的那样,我真的还小还年幼啊!真的还派不上用场,真的指望不上我能做什么啊!额……端茶倒水还是可以的……吧。
见他们出来,我按下惶恐难安的心情,俯身跪地叩拜两位贵人。
平阳公主和平阳侯淡定的看了看我,想来是觉得我是个孩子,刚才的话叫我听去,也没什么。
平阳公主说了句平身,便打发了平阳侯,道:“好了好了,你莫要瞎猜了,若是父皇肯叫静儿入宫,左右等个几年也能派上用场,只是父皇另有安排……唉,我够烦的了,你到书房去吧。”
平阳侯向平阳公主行了便礼,就仰首阔步的出去,到了门口又吩咐侍女到内室去收拾一下平阳公主打碎的琉璃盏。
平阳公主气定神闲的样子,端着公主的架子,看着我缓缓的说道:“本宫原也是惜才之人,原还想着留在府上以后还有大用处的,父皇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意的。只说那日上林苑初遇你时,见你和一个小子一起,就是你的什么小情郎,情深意浓的似乎颇有些情分……本以为你是个有福气的,没想到却……”
啊,小情郎?“不不不,公主,莫要误会……”我立即有些慌乱,急着解释道。
平阳公主眉头一皱,语气不善的道:“本宫不误会有什么用?陛下不误会才是要紧的,可眼下陛下已经认定了。”她顿了顿,又说:“父皇也真是,竟操心起你这丫头的情事了,还满心欢喜的样子,以为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啊,我一脸懵圈的低头看着地板。什么情况啊,成全一对有情人?景帝喜欢做媒婆啊?
平阳公主甚是懊恼的责备我,说道:“唉,原本是指望着你的,如今……哎呀,你说你,哎呀,到底是年幼不懂男女之防,你说你没事儿和那些小子走的这么近做什么,凭白叫父皇误会了。”
不赶紧跪下谢罪,请平阳公主免罪。平阳公主见我那副样子,深吸一口气,从鼻孔里呼出来,似乎在极力隐忍。
“到底你是不中用了……多半是父皇甚是喜爱你的,特地赐了一处院子给你居住。你以后就不用在本宫府上当差了,你以后就是自由之身,你且搬过去住吧。”平阳长公主边喝茶边懒懒的说道。
“奴婢不愿离开长公主府。”哇,居然还赐了我一处府宅,还还了我自由身?真的有赏赐啊?耶耶耶耶……
平阳长公主原本不在意的样子,听我这般说,便笑着看了满脸忠诚的我一眼,说道:“你倒是个忠心的。你要是孝敬,就回去多做几首新曲,父皇听着也是舒心,本宫听着也喜欢。就算你不负皇恩了。这就搬过去住吧。”
我俯首口头拜谢再三。领了平阳公主的命令正要退出去,便又听她说道:“你出府以后,于技艺之上不要倦怠,时常来府上和教习姑姑们讨教,本宫会吩咐下去,着她们用心教你。有些才情能写出好的曲子固然是你的天赋,可到底要有些真本事,到底也要唱的好才行。”
“诺。”额角不由得沁出汗来。
看来,我唱的真是的很一般……
就这样我离开了公主府,一切来的那么不切实际。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景帝的一番布置,是深谋远虑,别有用心的。都说君心不可测,君心果真难测。
这是一处小且精致的院子,最适合居住。虽然占地面积不算大,却是有前院后院的,一个正厢房两个小厢房,还有门房,后院还有柴房和厨房。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是这个啦。
我的前院有一方小池塘,南墙下几个桑树。一墙之隔的西邻隔壁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樱花树,开得正好,有一半伸到我的院子里,花瓣遗落了一院子,一池塘。
对于这处院子,我很是满意。想把卫青的母亲接过来一起住,可她不来,我只能自己住下了。可是我现下的问题是,我今后就不再公主府当差了,没有月例可以领了。以后我怎么养活自己呢?我虽有些积蓄,但总归是不能坐吃山空的。
卫青请假过来,我们一起做了顿饭菜,两人吃得开心,全当给我温锅了。
我叫他留下晚上来陪我,说:“我一个人害怕。”
他有些脸红,小声说道:“男女有别,不便留下。”
我道:“又不是以前没在一起睡过。”小子,这方面倒是长了不少心眼儿了啊,还知道男女有别了。其实我又不真是小女孩,倒不怕黑。我只是,只是怕寂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始终是一个人的,总是孤单寂寞的。只是想叫他伴着我。
许是我这么一说,他也想起两年多前,我们一起从河东平阳来长安城路上的那几日。
晚上,我们躺在正厅前的廊下,看看天上的星星。
想着卫青下午脸红的样子,啊,他长大了,有些事儿在心里开始不由自主的生根发芽。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怀春,又有哪个男子不钟情呢?
不知何时,我们不再看星星了,只侧头看着彼此,慢慢的我发觉,卫青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也许,我也开始不一样了吧。我翻身靠了过去,把头倚在他的臂弯里……
第二日卫青早早去当值了。剩下我一人,草草吃了点饭,就坐在那里发楞。想着一会儿去长公主府上学唱歌去吧,毕竟,都说我唱得不好,有点儿自尊心的就该下个苦功夫,以后叫他们刮目相看。
打扮好了正要出门,便有人敲门进来。是景帝身边的那个宫奴,我行礼,恭恭敬敬地请他堂中安坐。
他却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下,道:“不错,真是不错。这是我亲自为你选的,我的眼光不错吧。”
我还以为他是说院子不错,原来是夸他自己的眼光。立即称是,又奉承几句。拍拍他的马屁。
“不过本来我是看好了西边这家院里有樱花树的,想着,这一树樱花,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必是喜欢的。可是就是打听不出是谁家的宅子。”他看着那一树樱花,颇有些失落的埋怨道。
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太听不出来?那分明是馆陶长公主名下的宅子,他左右不了罢了。
“公公也是性情中人啊。”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忍不住道。
他听了,笑道:“小丫头眼睛真毒,我藏的这么好,倒叫你个小丫头看了出来。不过你这处院子,我也是费了好些心思,才给你弄来的。”
我边说着,边在廊下的茶几上倒了杯茶端过来:“多谢公公,有劳公公费心了,公公请用茶。”
“还用什么茶,别叫皇上等着啦,走吧。”说完他就转身出了院子。我赶紧放下茶杯,又进屋照了照镜子,理了一下,匆匆的也出了院子。自有人关门上锁。
哈哈,有马车坐。再不用跟在后面跑了。
“近日,匈奴屡犯边境,雁门太守前御史大夫冯敬连战数月无所获,如今又战死沙场。陛下心中郁结,你就不要唱些惹人伤感的了。给皇上唱点高兴的。”
冯敬战死了,这事儿我倒是知道,整个长安谁不知道呢?冯敬是前御史大夫,接任郅都做雁门太守,是西汉战死沙场的最高级别官员。战讯传来,整个长安都沸腾了。
“多谢公公指点。”
才几日不见,景帝身子骨衰败的越发厉害了,想来郅都冯敬接连战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我跪拜,放好琴。
景帝叫我上前,握住我的手眯着眼看着我。我看见他的眼角流出泪来。我竟不自觉得给他擦了。我顿时醒悟,此举甚是逾越,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他笑笑,又开始咳嗽起来。我给他端水,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看着他病得厉害,我竟心中有些不忍。觉得他是个可怜的人,不知不觉流下泪来。他道:“你哭什么?”
“奴婢……不知道,就是看着陛下身子这般虚弱,咳得如此厉害,就心疼的想哭。”我低头擦着泪。我的心里是真的心疼他。这个九五至尊,这位天下的主。如今也不过是个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家罢了。
“毕竟是血浓于水啊。”
“啊?”景帝说的很含糊,我还真不敢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抬着泪眼看他,以示询问。
景帝笑着伸手在我额上点了一下,道:“啊什么啊?朕是说,都说血浓与水,朕的儿女们,倒还不如你这小丫头,对朕这般的真性情。”景帝长长的舒了口气,慢慢说道。
“奴婢怎么能和皇子公主们比呢?”我不由的心虚道。我只一个奴婢,先前在你闺女平阳公主的府上惶惶不可终日,卑躬屈膝的给在她的脚下,还觉得恐惧不已。如斯这般低贱,哪里敢和皇子公主相比呢?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