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家的家宴比吴闲想象中奢华，原本以为沉淀了百年四代人的大家族，骨子里应该显露着底蕴而自觉低调，然而这顿晚宴上他看到的却全是堪称奢侈的昂贵食材。
西餐中做那尾十斤重的大龙虾看得吴闲垂涎欲滴，随便晃眼一看，又看到了传说中只听过没见过的松露，也就是俗称的猪拱菌。
回来时跟门口保安闲聊了一会儿，毕竟偌大个家族里，陈清桐以外跟吴闲最熟的就是保安室里的叔侄三人。听他们说，陈家只有每逢大事喜事的时候，才会在聚客厅大摆晚宴，过春节本家分家齐聚一堂，也不过才摆七天晚宴，然而陈清桐回来这半个月，却是每天晚上都聚着几十口子吃饭，桌上东西是一天“九三七”比一天丰盛，气氛是一天不如一天融洽。
下人们繁忙且有序地把菜品摆上桌，分门别类极有讲究，摆出来非常好看。吴闲咽着口水百无聊赖站在陈清桐身后，等了约莫半个钟头，上百道菜才终于按规矩放满那张漫长漫长的餐桌。
欧式风格的大门再次打开，一名迟暮老人在搀扶下缓缓走进，迈着蹒跚步伐绕过桌子，在最上方的主位落座。
毫无疑问，这就是吴闲久仰大名的陈观海老爷子了，听说是行伍出身，实打实的军人，但人到老年之后，吴闲看他面相最多六十来岁，身体却属实不如人意。
“坐吧。”
老爷子底气不足地微弱发声，众人这才纷纷找到自己该坐的地方坐下。陈清桐知道吴闲不懂大家族的繁文缛节，纤手牵着引导他来到老长老长的桌子中间位置，那里仅剩两个空位，一个是原本陈清桐坐的位置，另一张是挨着她给吴闲添的椅子。
不开启千里眼的话，吴闲坐下之后甚至无法把一张长桌望到头，而且这张桌子就是张普普通通的木桌，不能转动，所以表面上琳琅满目一百多道菜，他实际能吃到的只有面前这几样。
好在吴闲本来也不贪吃，没有冯提莫那种看着吃不着就会百爪挠心的怪毛病，拿着筷子随便拣了一家黑乎乎的东西放进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等吞下去也没吃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味道挺好。
中国人传统礼节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陈家人把这点修养奉行得很好，整顿饭在吃的过程中，当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沉闷之极。
原本吴闲以为，弄这么大的场面，怎么着也得有人站出来说两句，针对某个问题讨论些什么，譬如陈清桐该不该姓陈这件事，然而并没有，无论他有多不习惯饭间死气沉沉的氛围，由始至终只能憋着一句话不讲。
不想失礼，等陈清桐吃好放了筷子，他也跟着把筷子摆在骨碟上，拿过餐巾象征性地擦了擦嘴，连五分饱的程度都没吃到。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吴闲茫然看着陈清桐，不知道这电话该接不该接，后者会意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许多的长辈礼貌招呼了一声，随他一同走出了聚客厅的大门。
“真他吗压抑！”
吴闲出门第一句就压低声音暗骂了一句，然后拿出手机，号码是兰思曼的。
“怎么了？”他问道，心情再不爽，他也没理由对照顾垂危母亲的女人宣泄情绪，所以语气出奇温柔。
兰思曼大概了解年轻老板此时处境，声音深处极力掩饰着几分焦急：“我妈妈的表情变得很痛苦，好像要窒息了一样，我应该怎么做？”
“你说好像要窒息了一样？”吴闲瞬间眉头紧蹙，“随行的医生怎么说？”
兰思曼说道：“这些症状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不敢下结论。”
“你等我一下，让医生把房间里的无影灯打开，我们视频看看。”吴闲冷静得接近冷漠，脑子里掠过很多种可能性，脚下疾行朝较远的方向走去。陈清桐则由高冷女总裁罕见的变成了乖乖女，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视频通话很快建立起来，吴闲从屏幕上见到兰妈妈表情痛苦，自己却立即舒展了眉头，轻松笑了起来，对兰思曼说道：“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你说.......”兰思曼小声道。
“赶紧把供氧器给她戴上，她现在肺功能开始恢复了，需要呼吸。”吴闲说道。
视频里看不见兰思曼的表情，但吴闲能想象到她失态的模样，只听到一道惊喜的娇俏女生传来：“你是说，我妈妈的身体功能已经开始复苏了？”
“对。”吴闲露出温暖的微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舒服。
作为医生，或者一名大夫，能见证一名垂死边缘的病人，在自己手中重新焕发生机，哪怕只是一个呼吸，那种欣慰和成就感都是无法言喻的。
屏幕上的画面不停乱晃，等安定下来过后，画面里兰妈妈脸上已经带好了呼吸罩，难受的表情也因此而渐渐趋于平静。
“很好，比我想象中还快。”
吴闲在晚宴里的烦闷情绪烟消云散，看着手机里那位苦命的母亲状况从忧转喜，他的心情比很多时候都要愉悦。
“谢谢你，吴闲。”
兰思曼把摄像头换个方向对准自己，露出了真诚的会心2.4一笑。
吴闲摇了摇头，被这种指名道姓的道谢搞得有点不好意思，生硬道：“别谢我，我只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资本家，有利益才会帮你，你要谢就谢谢你自己吧，是你的奉献换来了回报。而且你母亲，比我想象中坚强得多，现在看来你应该不用等那么久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这次我或许是幸运的，否则就算我想以命换命，也换不回来不是么？”兰思曼是个很理性并且有头脑的女性，她分得清交易和人情，明白吴闲要的东西其实不多，至少没有她自己愿意付出的筹码那么多。
这毕竟是个披着恶人外衣却总忍不住善良的矫情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