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乔凡信誓旦旦,但心情好歹还是发生了那么一些变化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对江楼月的态度再也无法回到之前那种无脑崇拜了,哪儿看哪儿别扭,这点别扭在上船后更是直接演变成了惊吓——江楼月还要和他同房!
乔凡飞扑至柜台前,在分房的地方趴了个五体投地,尽量正常的说道:“我们?”指指自己,又指指江楼月,“一间?”
江楼月仿佛在鬼界时被打开了新大门似的,回了他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洋洋洒洒的在名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江楼月这个名字在蜃楼界不多见,那小姑娘立马明白了这是谁,激动难耐的给了一间上好的客舱。
乔凡:“.…..”
我特么还能说什么?
乔凡放弃抵抗,想起上回同房时的情难自禁,心中再一次对未卜的前路生出了一片凄迷。
凤骨船实际比看上去更大,建造设备与乔凡在云海下看到的木船无异,唯有船身雪白这一点相当可疑,看上去跟刻意漂白过似的,摸上去还有点象牙似的触感,感觉像一截骨头似的。
乔凡没觉得渗人,倒莫名的觉得有点悲哀。
不过悲哀归悲哀,乔凡这个人胜在心大,自己还觉得自己这股惆怅挺像那么回事儿,颇有点千古文人登临怀古的派头,不一会儿就把那豆大的悲哀扔云海底下去了。
船头鸣笛,提示船要开了,送行的人赶紧下去,乔凡累死累活好些天,对风景没兴趣,正想回去时却被人搭住了肩膀。
“小哥,且慢。”
江楼月和乔凡回头,看见了一个大汉,江楼月当即就皱了眉,就连乔凡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从来了蜃楼界也好,不管美丑,人们好歹都长了个人样子,就连讨人嫌的公仪也长了一张成精的老脸,就这位大汉以及他的弟兄们丑的清新脱俗,活像一只鼻歪眼斜的白额吊睛虎,只差没把“坏人”俩字写在脸上。
江楼月当场就要发作,他作起来的本事乔凡在他大战公仪时是见过的,生怕他在船上惹事,太过引人注目,立马抛下了先前的纠葛,压下他的手抢先问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
大汉压根儿没将这两个细瘦的小白脸放在眼里,一手指了指乔凡的脖子,说道:“小家伙,我问你,你脖子上这玩意儿怎么卖。”
这大汉连询问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只等开个价。乔凡自认为穷酸了一路,揣着的几个值钱货还是先前弥夏抛“聘礼”时他偷着捡的,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别人另眼相看。
“别看了,就你脖子上那红珠子。”
“这个啊。”乔凡乐了,“这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到处都可以买。”
那大汉蛮不讲理道:“别废话,多少钱,开个价。”
江楼月横了半辈子,虽然多数时候还算讲道理,但很不能忍受别人在他面前耍横,于是一拉乔凡就走,连眼神都不愿意给那大汉一个,生怕伤眼睛。
“你们开不起。”
乔凡深知自己脖子上这玩意儿说动情一点是爹妈遗物,讲实话就是“景区通货”,随便一个古城都有卖,十块钱三串,专业的珠宝鉴定师都看不出这是什么牛鬼蛇神,最后只能笼统的说这是一颗石头,实在是当不起“开不起价”这个名头,于是心中对江楼月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装逼也装的这么不留痕迹的人。
自从情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乔凡就靠着吐槽,不断的挖掘出了江楼月的种种新形象。
两人一路到了船头才停下,这时船已经开了,绵软的云层被拨至两旁,露出底下一片深蓝,时不时有鸟雀的影子在下方穿梭。旁边已经有俩半大的熊孩子叠罗汉似的探身去捞鱼,结果船身一抖,两人差点成双成对的摔下去,被他们的娘一手一个提了回来,胖揍一顿,嚎啕着回去了。
刚刚那一震不轻,乔凡虽然也晃悠了一下,但被江楼月一把扶稳了,胸口的红石头又晃了出来。
江楼月这才发现那石头并不是一个标准的球形,细看就能发现一边往外突出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从上船之后,那珠子就红的更耀眼些了,跟山魅妖精似的,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乔凡的感情,但总觉得异常,说道:“你日后把这颗珠子收好,别随便露出来。”
乔凡好笑道:“怎么了,你不会也被刚刚那群人影响了吧,他们或许没见识,难道你还不知道?这就是一普通珠子,真让他们收了,被他们发现不值钱了才不好吧。”
“不是这个原因。”江楼月皱眉,干脆自己上前。
眼看江楼月的手朝着自己的衣襟伸过来,乔凡突然生出了满脑子黄色废料,惊得差点蹿到船外去,腰被狠狠搁了一下,估计得青,疼的泪花都窜出来了。
江楼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竟然颇有点嫌弃和鄙视的意思,和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似的,又觉得亲昵了许多。
“不要乱动。”他说着,把那颗珠子塞进了乔凡的里衣下面。
乔凡觉得十分委屈,疼的恨不得去地上滚两圈,腰都直不起来了:“你突然靠这么近做什么。”
江楼月莫名其妙道:“帮你放珠子,不然呢?”
“就说一颗珠子有什么好放的吗,又不是什么值钱货。”
江楼月嫌弃:“你怎么只想着钱。”
乔凡对答如流:“因为穷。”
江楼月哭笑不得:“好东西不一定非得值钱,否则牧鸟为何专程替你送这颗珠子,难道你不记得了?那伙人是寻宝人,无家无依,专程游荡在蜃楼界的角落里,四处收集奇货再高价卖出,眼光毒辣的很,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们懂的东西我都未必能懂。”
乔凡觉得这话明着听是在说他的珠子有价值,暗着听总觉得他不光在自夸眼光独到,还莫名其妙把自己给踩了一把,顿时十分愤怒。
你这个连什么叫古城景区的土鳖!
江楼月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丝毫问题,压低声音说道:“出了鬼界,鬼面人应当暂时找不过来,我依旧不便随意使用仙法,那伙寻宝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凡是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眼下对你的兴趣还不大,若再交流下去就未必了,处处小心为好。”
这世界对乔凡而言简直危险的天赋异禀,乔凡都怀疑自己是自带灾难体质了,连欣赏云海风光的心情都没有了,无奈的把珠子又往衣服里塞了塞。
“行吧,那回去吧。”
乔凡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感觉腰间疼的□□,步履顿时蹒跚了起来,姿态看上去相当扭曲。
江楼月没忍住一笑,春风拂面似的,旁边有些人当场就走不动道了。
两厢一对比,乔凡心中更加悲愤了,更加不想与此人同行,一蹦一跳的往前走,江楼月加紧两步把他扶稳,像个人格障碍似的说道:“夫人,腰疼便慢些走。”
群众:“哇!”
乔凡:“.…..”
江楼月我去你大爷的。
“江,楼,月!”最后那个字跟井喷似的,充满了一股杀机。
“嗯,我在。”
乔凡咬牙切齿:“说人话。”
江楼月想了想:“先前是我的错,让你受累了。”
这人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偶像光环退去后,乔凡再一次察觉此人在作天作地方面的天赋异禀,痛定思痛的决定当一个活哑巴。
然而他这点小心思没半刻就破灭了,那间房里显然只有一张床。
乔凡此时是再也找不回上回在鬼界时的怦然心跳,磐石似的坐在了座位上,宁死也不肯挪动一步,最后还是实在受不住身上一股尘土味儿,才不情不愿的去洗了个澡。
结果这澡也洗的很不顺心,他腰上那伤大概是觉得自己没被重视,非常委屈,从热水里一出来就开始闹起了存在感,弄的乔凡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实在是不得把这块肉割下来丢给江楼月,疼死他算。
想到这里乔凡就更不爽了,凭什么他都疼成这样了还得坐椅子?于是他拾掇了一下,挪去了大床上,下意识的空出了半个床位,意识到后就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果断的蠕动了起来,大字型横陈在了床中央,只给江楼月留下了侧躺的为止。
乔凡终于愉快了一点。
江楼月在屏风后对他的动静一清二楚,生平第一回遇到这种“报复手段”,不光没生气,反而还觉得挺有趣。
但有趣归有趣,乔凡那撞伤的确有些严重,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他很少受伤,身边也少有人受这样的皮肉伤,因此对与治疗一事十分生疏,靠着年少久远的记忆才隐约想起点步骤,沐浴的大半时间都用在了对戒指进行翻找上,连年少时的木剑都翻出来了,这才找到一瓶药油。
瓶身瓷白,隐约能见一些黄色的小点,仔细辨别后是花的形状,似乎还是桂花。
这是江夫人的药,据说当年江容也不安分,身上老是有些仙君不该有的跌伤,江夫人知道后心疼万分,于是特意制作了这样的药,瓶身上的桂花还是她亲手描上的。她不能跟着江容游走四方,便让他带着这瓶药,也算是了了相伴身旁的心愿。
江容死后,她就再也没做过了。
这是当年他还不是夜君,只是江楼月时从江夫人那里拿来的。
那会儿他专职胡闹,正事就是给咒他不得好死的公仪找不痛快,有回心血来潮去绝壁上抓山鱼,结果不小心摔了下去,受了一身皮肉伤。江夫人便陪着他,一边数落他,一边给他擦药酒,数落着数落着就说起了江容当年也这么野,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江楼月的胡闹自那以后便小心翼翼了许多。
这瓶药事后被江楼月偷偷藏了起来,藏在了戒指的最深处,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差点忘记了。
直到今天,因为乔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