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设想过弥夏理清事情后的种种反应,这不过是最坏的一种而已。
只要预料到了,就还有希望。
他深深的看着弥夏——尽管后者低头不敢看他——眼神像是在透过弥夏看到一段沉重的过去,让人无法喘息的责任。
离开,放弃……他何尝没有想过呢?
他独自行走这么些年,佳人相依,美酒相伴,同道好友恣意情愁,何等快活,但就是这么奇怪,他似乎只有在认识乔凡之后才明白为何会快活。
江楼月依旧不明白此情为何物,只知道他不能就这么放手而已。
从听见弥夏的请求后就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江楼月说:“不。”
“乔凡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弥夏低着头,一口气说道,“他的心在云海下不全你身上,我不相信夜君没有发现。”
江楼月笑了笑,心里不知为何反而松了一口气:“无妨,彼此都一样。”
后半句像是自心底而起的一声叹息,弥夏心里一疼,头埋的更低,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身为朋友,身为随从,从今往后能做的也只有想办法让江楼月过得更好而已。
江楼月的眼神从弥夏身上跳了过去,门外山雾缭绕,莺啼婉转,景色怡然。
结果当天的话题太沉重,之后两人都多了些心事重重,反倒是不明就里的乔凡气过之后最灿烂,可惜没灿烂两下便发现这两人似乎都有事瞒着自己,于是也不灿烂了,三人一起心事重重的过了在隐岛的最后两天。
第三天一早,晨雾消散,江楼月的灵力完全恢复,三人决定出发离开。
隐岛居民十八里相送,拖家带口泪眼婆娑,从头到脚的不舍,搞得乔凡也开始心酸了起来。
村长大爷拉着乔凡的手,一字一句语重心长:“未来得空了多来这里坐坐,那栋房子还给你们兄弟三人留着,相逢是缘,分离是命,有空多见见。”
乔凡被他那句“分离是命”触发了一身离愁别绪和顾影自怜,正准备捧着村长大爷的手说“你真像我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忽然就听那老大爷又说:“把凤凰也带来,我们老人家时日无多,也不知道还能见几面。”
合着凤凰才是主角,他们仨就是个赠品。
乔凡的离愁别绪顷刻间少了一半。
巨婴凤凰昂首挺胸高傲的过来,犹如首长见下属似的扫视了一下诸位居民,乔凡惊讶的发现竟然还有立马下跪许愿的。
凤凰更嘚瑟了,看上去还想振个翅打个鸣什么的来展现雄风——后者是他跟着隔壁母鸡学的,至今不知道那是在下蛋。
生怕他丢脸的乔凡一脚踩了他的爪子,凤凰吃痛委屈的“咕”了一声,整只鸟朝后翻了翻,看上去就像振翅高飞似的,围观群众立马爆发出了极其热烈的掌声。
“好!!”
啪啪啪啪啪。
乔凡:……
江楼月在身后拍了拍他,上前说了几句话,笑得如沐春风,尽心尽力展现了何为被春风打个对穿的“弱柳扶风”,成功让围观群众因心疼大公子的身体而放过了乔凡,三人这才得以逃脱。
这还是三天以来两人接触最多的一回,江楼月打算趁势和乔凡多说几句话,回头却发现乔凡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一言难尽。
综合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件,眼神大概可概括为“你这个负心薄情沾花惹草的人渣”。
这就是拒绝与他交流了。
江楼月叹了口气,知道这误会是大了,无奈之下让乔凡先上凤凰的背,愣是没有一点张口的意思。
乔凡气消了一天半,然而三天没得到一个解释,火气“噌”的往上冒,二话没说就先走了。
弥夏一直安分的坐在凤凰的背上,想看看能不能成功把自己埋进被毛下的绒毛里,见此情景绝望的埋了头。
这都什么脑子。
知道有误会不会主动解释吗?
想知道的不会自己问吗!
傻锅配傻盖,我还劝你们分什么分,凑合着得了!
直到凤凰起飞,弥夏都没抬起头来,从心到身拒绝与这两个傻子对视。
凤凰的速度很快,乔凡不许它飞来飞去胡闹,容家所在的流霜岛不多时便出现在了三人的视野之内。
这还是乔凡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仙岛,祥云缭绕,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其曲水流觞般的逍遥惬意,和江楼月身上那股冷香不谋而合。
凤凰降落在流霜岛的边缘地带,弥夏化为原身去探探情况,江楼月跟乔凡解释道:“流霜岛以西皆为容家的地方,此处为本岛,城区里是蜃楼界有名的繁华地带,受容家的影响,百姓们爱风雅之道。”
弥夏点点头,想起了生于此间的容子华,定然是个风华无双、受人爱戴的人物,不由有些自卑。
不过这种负面情绪来去匆匆,出生天注定,乔凡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一会儿便抛去了脑后——主要是凤凰在闹脾气。
凤凰体型巨大,心智停留在人类的孩童水平,正是离不得家长的年纪,而它现在显然是把乔凡当成了自己的妈,可能是察觉到了乔凡有将自己送走的意思,眼泪汪汪的盯着乔凡,毛茸茸的脑袋快把他蹭掉一层皮。
乔凡也很舍不得,虽说凤凰来到他身边的时日尚短,但那感觉却像是认识了千百年似的,一旦剥开便是心里空落落的,掉了一块似的。
“咕。”
“没事,别怕,我又不是不要你了。”
“咕!”
眼泪滚下来了。
乔凡急了:“诶不是,是还要你,不是不要你。”
“咕……”
委屈巴巴。
“再等一阵子我便来找你,你先去云海间,注意些不要被人看见,好不好。”
“咕咕咕。”
QAQ
乔凡心都快化了,在凤凰额间亲了亲,终于狠心推着凤凰皮肤将它推下了岛屿。
凤凰从岛屿下一飞冲天,岛面平行处徘徊不去,温柔又娇嗔的飞至乔凡跟前,用鸟喙碰了碰乔凡的嘴唇,掉头俯冲回了云层之间。
层层叠叠的云海下,凤凰急促下坠,金红的光芒彷如烈火,清鸣破云,踏破虚空,直上九天。
乔凡瞬间仿佛俯视到了云海之上的金光万里,回神后已是潸然泪下。
从小听故事长大的江楼月可能比乔凡本人更知道凤凰与守门仙君之间的羁绊,他在身后探了探手,又缩回去,终究落在了乔凡的头上。
安慰道:“没关系,凤凰比你想象中聪慧许多,而且以他如今的情况来看,回到云海之中历练,反而会成长起来。”
道理都懂,但乔凡一生中少有这种与人之间联系紧密的牵绊感,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但它看着充其量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
江楼月的视线落在了乔凡刚刚被凤凰亲吻过的唇上,心里不由酸了那么一瞬,不是很服气。
“那有什么,我幼年时——”
乔凡难得有怅惘这样的高端情绪,正想沉浸其中再感受一下,奈何有个瘸眼睛的一直想博关注,乔凡没好气的看了江楼月一眼,转而又想起这人一句话不解释的事,也酸道:“是不比你能耐,它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暗算老先生,的确不怎么开化。”
江楼月想起自己年幼时伙同一干人等折腾公仪的事,有些挂不住脸,正想说些什么却感到一阵范围,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差点想从岛上跳下去。
乔凡的耐脏能力比江楼月好上一些,现在没到扑下去就吐的程度,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他看江楼月已经快被熏的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了,心里骂了声“就你屁事多”,但还是立马过去把江楼月面朝里的搂进了自己怀里,想办法捂住江楼月的口鼻,好让他自己缓过来。
又等了一会儿,江楼月的动静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那味道其实依旧没散,相反越来越浓,就连乔凡都有些受不住了,但江楼月却像是习惯了一样。
乔凡没注意江楼月因尴尬而心虚的表情,追问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像是腐肉放进陈醋里腌了一年又长了霉似的。”
光是靠想象这个画面,江楼月的脸就又黑了三分。
见江楼月没有回答,乔凡以为他也不知道,就没再追问,又急道:“你刚刚反应怎么那么大?是之前的咒术复发了吗,没关系吧,要不要先坐坐。”
他这么认真,江楼月都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的只是因为太臭了,臭的人神共愤难以忍受,直接牵动了他的五脏六腑而已。
同时江楼月也万万没想到,乔凡和自己僵持了三天的关系,回暖复苏竟然是靠着这股臭味。
“不妨事,那咒术没什么大碍。这味道是不同寻常,一会儿等弥夏回来了再问问便好。”他见乔凡还捂着鼻子,脸色不是很好看,笑道,“我在你身遭下了结界,那味道你暂时闻不着了,不用担心。”
乔凡松开手,闻了闻,确认没有任何异味后松了口气,往江楼月身边凑了凑,企图用他身上那股味道缓解恶心。
正说着,弥夏从丛林里蹿了出来,其紧张程度不亚于幼年时偷鸡被犬神追了三座山,落地即化为人形,脸色相当难看。
“死人了,流霜岛出事了,城郊西方有人焚尸堆,臭味就是从那些点燃的尸体上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