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属女儿热情高,
免试转正被蛇咬。
孤儿寡母好可怜,
请愿报告讨公道。
文章的写作,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天到来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拿着成品的或者是半成品的稿子,来到了王学奎家请他过目。王学奎并不谦虚,接了稿子看。看一个就说出一个所写稿子的优缺点,并根据情况提出意见要求,指明修改方向。
就拿李金娟这篇来说,她本来给文章命名为《我的上访说明书》。王学奎就用铅笔给她改成了《我的请愿报告》
以下内容,王学奎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看第二遍的时候才开始谈自己的感受。在她原文的基础上让她改成了如下模样。
尊敬的领导:
我叫李金娟,女,1942年3月出生,现年52岁,中共党员。本人1958年9月参加教育工作,1989年6月被评为小学高级教师,1992年5月上报个人材料、干部履历表、民师任教证、小学高级教师专业技术资格证等。
当时与我同时报交的小学高级教师还有我们泉河乡中心校的王学奎等八人的材料证件,教育局人事股检验了所有证件材料,并且由局长带领,到河水县医院对我们的身体作了全面检查。我们这些人的各方面,均符合本次招收小学高级教师免试转为公办的所有条件要求。
到了七月份儿,中心校的会计周满江领回了转正教师的工资表时,却没有我的名字。我去找中心校长钱敬标,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说这事他不知道,前后上下跑腿的都是会计周满江。无奈,我又问周满江。看来周满江的态度还很诚恳,他好好想了想,说是去领表的时候,那些材料证件里面,我的名字他就没见。所以,我的名字就没有被填在表上去。
这怎么办?教育局我从未去过,就找来了几个亲友帮忙,和我一起去教育局查问。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知道这些事必须到人事股去查。于是,我们就在县教育局人事股找到了那个名叫贺大凯的股长。
贺大凯的答复更叫我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一个“李金娟”。叫我回到中心校去找钱校长。我就不相信,哪个乡镇有几个小教高级转正,他能不知道。“李金娟”这个名字,他不会没有印象,为什么他说乡里没有报上来,叫我去找钱敬标?
找钱敬标,他说不是他经手办的;周满江说是没有看见我的名字;贺大凯说乡里没有报上来。我,成了一个不算数的人,一个多余的人,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人。我是一个贫农的女儿,我的父亲为中国人民的解放光荣牺牲。我的母亲带着我一直守寡,辛辛苦苦把我养大。
解放以后,我十岁那一年,我的母亲把我送到了学校,祖母更是感激党能让一个女孩子到学校读书,含着热泪对我说:“小娟娟啊,上学了要好好读书,学好了文化为咱家里争光,为咱的国家出力。”
我从小就听从祖母和母亲的教诲,认真读书。她们一直供我读完了小学。由于家庭没有劳动力,我再也无法继续升学。1958年钢铁大跃进,学校里的学生
骤然增多。那时村里识字的人很少,小学毕业不亚于现在的大专学历。村里的干部找到我娘,让我去学校当老师。虽然自己也是一个孩子,我的学生的年龄差不多都与我相仿,有的比我的个子还高。但是他们都虚心学习,都对我很尊重,亲切地尊称我“老师”。
既然自己成了人家的老师,那就得像个老师的样子,时时刻刻按老师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我爱我的职业,我更爱我的学生。学生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学生没有石笔,我就领他们到河边去找黄石块、红石块、白石块找个破镰头砍上锯牙把石块儿锯成一根一根的当笔用。学生没有练习本,我就带领他们到山上去起石板,在四面画上线,再用镰头顺着线割磨,做成自己喜欢的长方形、正方形。又用石头把石板的表面磨平,在上面写字,当练习本儿用。
现如今我的许多学生虽然四五十岁了,见了面还都是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这就让我的心里特别的难受,我算个什么老师?半途而废,公办教师转上了,教师证、资格证却没有了。鸡飞了蛋打了,失去了教师身份,钱敬标发慈悲找乡里的领导照顾我,叫我到村里当妇女主任。但是,我不欠他的情,我不喜欢当干部,只喜欢当老师,只喜欢为孩子们服务。
三十几年来,我都是把教学放在第一位。不管数九寒天,还是风雨交加,我从没有耽误给学生上课。不管我多苦多累,只要是看见了学生的笑脸,我的心里就无比的舒服。为了学生,我服从领导。为了学生,我听党的话。
我总觉得,党是我最亲的人,领导是我最亲的人。听党的话是我的首要,遵照领导的话去做,是我唯一的心愿。
我教育学生热爱集体,热爱党,热爱祖国。我教学生唱:gongchandang最好,毛主席最亲。骑马要骑千里马,听话要听党的话。葵花向着红太阳,社员心向gongchandang。我相信领导相信党,胜过相信我自己。
为了教育事业,我把个人的事放在一边。有多少好心人,为我介绍各方面都很优越的对象。但是,我有一个标准,只要是有碍于我的教学工作的,我就一口回绝。他们都嫌我眼眶子高,挑肥拣瘦。但是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我自己知道。
为了能够继续教学,我与本村的一个同龄人结了婚。婚前我也知道他的脾气不好,但是不知道他除了脾不好以外,还有那么多的不良习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天天去学校骚扰我,让我给学生上课上不成,一气之下,我抛弃了他。
虽然后来与他分道扬镳,但是,我的心里很充实。因为我有我的工作,我有我的事业。我的兴趣,我的价值,我的一切一切,包括我的生命都在学校里,都在孩子们的身上。我不遗余力地工作,学生、家长、领导、社会各界都对我评价很高。每到年终,学生的学习成绩好,我的脸上也光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我被评为了高级教师,我就觉得是党对我教学工作的承认。漫长的教学工作,对学生所做出的一切付出,艰难也罢,曲折也罢,痛苦也罢,劳累也罢都是很值。家庭的伤害、婚姻的失败都让我置之度外。我由衷地觉得我很幸运,我的努力取得了成功,我的劳动收获了成果,这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我被评为了高级教师,我们的国家还出台了好的政策,让我们这一部分人免试转为公办教师,从一个农民一跃成为正式教师。脱离农业生产,享受国家干部待遇,这是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也许,这种好事,这种幸福本来就不该轮到我这个穷苦的女孩子的头上。我的父亲就得为解放事业把命搭上;我苦命的母亲命中就该守寡;年老的祖母,她的儿子就该短命,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父亲的女儿就不能转为公办教师。
涉世不深的我,深信党的领导整天忙忙碌碌,大公无私,不会亏待哪一个人。档案丢了,证件丢了,这都是合该自己倒霉。我不埋怨党,不埋怨领导,只怨我自己的命不济。要不然,为什么人家的都没有丢,顺顺利利地转上了公办,工资表上别人的名字都有,唯独没有我的呢?
也不知道我哪辈子造了孽,来到这个世上以后,这就有人想方设法惩罚我。如果是这样,我将毫无怨言,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用科学解决不了的事,那就用迷信解释。用迷信解释不了的的事,那就得用各个方面的因素解释,加以反思,找出起决定作用的问题来,
问题在哪里呢?只要不健忘,只要对事物有点儿分析能力,就不难发现,自从钱敬标当了中心小学校长,泉河教育就咄咄怪事层出不穷。
两年前的事情记忆犹新,无独有偶,两年后的今天,我们泉河乡又重演了这样的一场悲剧。八个经过考试、查体等已转为公办教师的同行们,被钱敬标以种种理由辞退了。痛定思痛,发人深省。
我觉得我们泉河教育领导层有一条蛀虫,或者是毒蛇,是专门噬咬“民师转正”这棵树根的。从这短短的不到两年的时间看,我那一茬他还不大胆,只“咬”了我一个。现在,他的胆子大起来了,八个人被他“咬”了八个。照这样下去,不论哪个民办教师,只要是一“转正”就会他被“咬死”。
我相信,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各级领导一定有能力把这一条害人虫揪出来的。我恳求领导查明真相,把我的资料找回来,把我的证件还给我。如果我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符合转正的资格,我也不贪图当那个什么公办教师了,只要能让我重返教坛,再到学校去教学,重新和孩子们在一起,享受教育下一代的快乐就行了。
此致
敬礼
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小学高级教师李金娟
1994年某月某日
王学奎把改过的稿子还给李金娟,让她看一看哪一些地方还不合适,让她继续改一改,最少要再润色润色,最少是可以给看稿子的领导养养眼。
结语:
写稿一星期,明人作指点。
从根把梢说,酸楚催泪眼。
工作热情高,小高转公办。
毒蛇不嫌腥,见血舌头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