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社,我失魂落魄的下车,站在门口仰起脖子,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盯着招牌看。
果然,两个胖乎乎的木字旁边,都有个很小的陪衬,一个是已经褪了色的“吾”,一个是掉了口字的“同”。
它们看起来就像年久失修的样子,可是我根本不信。
我甚至怀疑,这是专门为我们设立的一家旅社,当我们钻出隧道的一瞬间,它就静静的站在这,不坏好意的等待着我们一步步朝它靠近。
苦笑一声,我拉住旁边一言不发的林晓,疲惫的走了进去。
今天晚上,我们所有的人都要睡在107,本来这并没有耿蓝心和老八什么事,但是,耿蓝心坚持要和我们呆在一起,老八拗不过她,只好一边跟我们道歉,一边给自己打了个地铺。
实际上,我和周岩心里都更希望他俩留下,起码老八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爷们,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没有进过什么山谷,从路线上讲,他们也不可能经过乌县,有这两个人在,我们总还觉得所处的世界有一点真实的味道。
我们让林晓她们两个两个的去洗澡,三个男人就守在浴室门口。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靠着墙,无力的闭着眼睛。周岩在和老八解释,耿蓝心凑在边上听的一惊一乍。
与此同时,久安县的另一家宾馆里,另一个我和另一个周岩把我俩的父亲和丁义带进了他们的房间。方啸南、乔亮和徐力都在里面,他们脸上表情各异,见父亲他们进来,只是点了点头,就各自坐在墙角不说话了。
丁义一进门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哎我说,你折腾什么呢?非要神神叨叨的叫我们立刻跟你走?他们都出来了?你媳妇儿呢?赵悦呢?”
另一个我扶着父亲坐下,说:“现在,我好不容易尽可能的把大伙都聚齐了,我要跟你们说个事情,大伙不要害怕。”
所有人都把眼睛投向另一个我,另一个我就接着说:“那个假的我也来到了久安,而且,还把我媳妇儿和迪迪都给骗了!赵悦也和他们在一起!”
丁义猛坐起来:“操,就他妈你作妖!怎么就没看见有假的我啊?现在怎么办?就跟这愣着?”
另一个我说:“我本来想上楼把林晓他们也叫上,可是假的我已经先进屋了!他们身边还跟着那个老八,要是打起来我爸在身边我会分心,就先带你们过来了。我估摸着一时半会他们也不会拿林晓他们怎么样,只能等明天了,我希望你们和我一起过去。”
另一个周岩始终不说话,他站到另一个我身边,看着其他人。
丁义说:“过去干什么?抢人呗?”
另一个我说:“是,除了这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把那个假的我杀掉。”
丁义吸了一口凉气:”操,看不出来你还挺狠的啊,早该干死他了,那天在车上就该动手,你他妈磨磨唧唧的,现在在哪?久安!县城!杀了人你怎么跑?”
另一个我眨眨眼睛,说:“我杀谁了?”
丁义说:“胡子风啊!”
另一个我说:“我就是胡子风啊!”
丁义张张嘴,哈哈大笑:“哎呀我去!你牛逼!哈哈哈!”
这时候,父亲和周叔发现其他的人都有点不对劲,面对这个疯狂的提议,方啸南他们就像没听见一样,父亲说:“风,要是到时候分不出来了怎么办?”
另一个我想了想,说:“爸,我买了几条红绳,咱们每个人都绑一条,就当作暗号。”
于是,他们一屋子男人也挤在一起,定制了第二天的杀人计划,目标就是我,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当他们睡下的时候,我们还在一筹莫展的大眼瞪小眼,窗子外面,灯火绚烂。
耿蓝心在箱子里翻腾半天,总算找出了一条红色的丝巾,她把丝巾扯成布条发给我们,说:“把这个绑上,万一我们暂时分开一会,就当标记了。”
老八说:“对对,快绑上吧,这可是我家蓝心最喜欢的丝巾,为了你们也算出血了。”
于是,我们就把布条绑在手上,为了明天能早点起来出去找我爸,大伙强迫自己在床上或者地上睡下了。
我们没关灯,我闭着眼睛,眼珠子不停的来回转,根本没有一点睡意。
周岩就躺在我旁边,等女孩们睡着了,他咬着牙,慢腾腾的跟我说:“明天要是看见他们,咱们就动手吧。”
我不是不知道他的意思,事到如今,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然,我们迟早都要走散,要是真的和假的混成一团,就全完了。
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父亲,还有我的队友已经成为了我的敌人,他们已经商量好,要在久安杀掉我。而我们居然鬼使神差的定下了一个同样的标记----红色的绳子。
夜色越来越浓重,窗外的灯光暗淡下来,不到十一点,这个小城又像我们来的时候一样安静,没了人烟。
我的眼皮有点发沉,刚要睡着,却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了什么声音,就像有人在修水管。
我猛的瞪大眼睛,一个挺身坐起来,那个声音消失了几秒,又响起来,这次是一个人在说话:“胡子风。”
这是我的声音!就在卫生间里!
我爬起来,蹑手蹑脚打开卫生间的门,那个声音一下清晰起来:“胡子风,我在这。”
我在为什么看了一圈,没有任何人,我甚至走进去打开洗手台底下的柜子,还朝镜子里看了看,只有我自己苍白的脸。
我的声音又响起来:“嘿嘿……我在地漏里……”
我一惊,赶紧低头去看,这个地漏和乌县那个一模一样,黑乎乎的一个洞,声音正是从洞里飘出来的!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腰抵在洗手台上,接着,地底下的声音说:“见个面怎么样?我去旅社后门等你。”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了骨头收缩的声音,咔吧咔吧……我一下就想起了乌县的那个晚上,地漏里同样有这种声响,当时我就觉得,这动静就像一个人钻在里头,全身的骨头都被挤碎了。
我愣了几分钟,依旧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卫生间。
我不可能现在出去旅社的后门跟他见面。
屋里没人醒来,我躺下去,再也睡不着了,我几乎竖着一只耳朵,一直注意着卫生间里的动静,躺了半个小时,我又爬起来,把房间里的沙发凳拖进卫生间,把地漏给堵上了。
难道说另一个我真的可以钻进地漏里爬过来跟我说话?我坐在沙发凳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如果他不在地漏里,又是在什么地方呢?我想起曾经陪着外甥在少年宫玩过一个游戏,很多五颜六色的金属管道,我们站在管道的两头互相说话,就像在耳边低语一样,声音非常清晰。
难道说,他并没有钻进来,只是找到了卫生间里管道的另一头,然后声音顺着传过来的?也不可能,刚才的声音太真切了,感觉他离我不到一米远!要是我没站在洗手台边上,而是朝地漏里看的话,没准就能看见他的脸!
也许我早就应该想到,他们能在地底下居住,能背着一个成年人在地道里飞奔,那他们一定还有更多我们不了解的牛逼技能。
这个时候,乌县的那个地漏就像一个久远的预示一样,不,我突然想,也许那天就已经有人在地漏里偷听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只不过当时我们根本想不到。
无论怎么样,这都太可怕了。
我就这样在胡思乱想里熬了一晚上,期间林晓和周岩都曾经醒过来上厕所,他们奇怪的看着我,我只是说睡不着,躲在卫生间里抽根烟。
我不能告诉他们,敌人可以委身在地漏里,全身的骨头咔吧作响还能悠然自得的跟我说话。
我甚至不敢肯定,等不到我的那个分身,此时此刻会不会已经阴沉着脸站在房门外面。
天渐渐亮起来,我还不知道,再过几个小时,我和自己的分身就将在木木旅社门口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