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落地,高秀菁满脸愕然,顾格非也挑起了眉。
方才顾格非始终背对着众人,何晏止和阚德泽就让人感觉皆是气度不凡相貌出众之辈。然而此时再看到他,才知道什么叫美男子。
以京城之贵,自是风流人物层出不穷。但就是高秀菁这样喜好男色,自忖已经看遍京城美男的,也忘了要咒骂的话只顾紧盯着他瞧。
他的眉不浓不淡,凸显出底下双目如冬日的圆月,潋滟而冷清。天庭饱满,鼻高而挺,每一处仿佛都是匠师最满意的无暇之作。
他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在意这场闹剧,此时才挑眉打量着杜季延,半晌后淡淡道:“高家?原来这么多年,高家就只养出了这样的东西!”
阚德泽苦着脸:“格非兄,我的扇子……”
高秀菁望着顾格非嘴唇一开一合,连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听见阚德泽打岔,才不屑道:“一把破扇子——”
“三位公子不妨往楼上去先歇一歇……”杜季延看着顾格非与乔瑷有九分神似的脸双手冒汗,有心想要表现一二,然而好不容易寻得开口的机会,又被打断了。
“这位——壮士。”阚德泽伸长破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语气不怎么和善:“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杜,小名季延。”杜季延清了清嗓子,抱拳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担心一会有人来冲撞了各位。”
“杜季延?”顾格非转过头来,目光陡然凌厉,从头至脚将他细细审视了好几遍,才终于意味不明道:“好,你与我到楼上去。”
快报送至金銮殿时,西南的旱情已经耽搁了三个月。杨鸣恭稳坐在御书房内,握着书信的手却在发抖。
今日原本该是百官休沐的日子,此时御书房里却仍旧挤满了人。贞乐帝看着群臣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却各自都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手一松,厚厚的信笺如雪花般飘落,轻轻柔柔地粘在几位大人的锦衣玉袍上。
“柳卿,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司农卿柳大人“砰”地一声跪下,嘴唇动了动,许久才颤声道:“微臣督下不力,罪该万死!”
“只是督下不力?西南七县今年缺雨少水,稻禾不生,饿殍遍野,为何你从未提及一字半句?”贞乐帝狠狠一拍书案,怒意未歇,又指着户部尚书道:“你昨日才说西南赋税比往年增了一成……你是要百姓们割肉取血给你添这一成?”
户部尚书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微臣不敢,都是依据知州事上呈的文书据实以告……”
西南知州事可是高国舅的亲侄子,历年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只等着这一两年再锦上添花,回京免不了又是更上一层楼。谁料到他辖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且还瞒下不报。
“王大人,你呢?你的西南江,不是能渡万石商船,常年不枯?为何却连浇灌的水都没有!”
“微臣……微臣不知。”工部尚书王大人喃喃道:“这条江是微臣亲眼看着挖出来的,今年荆南州雨水充沛,西南江不可能没有水的!”
王大人多年痴迷于水利之事,正是多次在西南江一事上多次建言才让贞乐帝刮目相看。只是自从做了京官,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跑,对于西南江的现状竟然也一无所知。
“所有事情俱是一问三不知,互相推诿,朕重用的难道都是酒囊饭桶?”贞乐帝咆哮了许久,声音渐渐也没有了原来的力气:“你们说说,如今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放粮赈灾。”户部侍郎走前一步,颤颤巍巍地道:“西南知州事先是隐瞒灾情、欺上瞒下,后又任由灾情扩大、辖内饿殍不计其数,论罪当诛。此时正宜遣人前去,一则放粮救灾安抚民心,二则押送西南知州事入京。”
贞乐帝垂眉不语,身旁众人面面相觑。若西南知州事不是备受重视的高家,这句话任谁也敢站出来说。如今既有这个老头子做了出头鸟,后续便要看着陛下面色,他们才好接着说下去。
然而此时陛下不做声,脸上也分不清喜怒,显然是在等着他们做表态的。
“闫大人言之有理。”一片沉默中,终于又有人站了出来,却是在这一群人中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吏部外郎。这人素来是最善于见风使舵的,刚才进来时已经眼尖地发现高家竟无一人在其中。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陛下龙颜大怒,再不指认罪魁,恐怕他们都得不了好。
一人言寡,但两人出声仿佛就相互有了依靠。尤其是与此事相关的户部、工部等人,纷纷站出来表示要捉拿西南知州归案,安抚百姓。
“诸位大人众口一词,不知对前往西南州的人选有何看法?”贞乐帝终于微微颔首,给此事下了定论。
……
赵氏手忙脚乱要“清点”顾夫人留下的嫁妆,又要拟出体面的嫁妆给凉国公过目,一时忙得团团转,连带整个凉国公府的人都紧张起来。
但任她如何在其他物件上瞒天过海,刚放出去的利钱怎么收得回来?苦想了一夜,醒来时眼眶底下黑了一圈,只得抹了厚厚的粉,施了新妆。又亲自下厨炖了鸽子汤,穿着新做的霞色透薄桃花裙,往凉国公房里送去。
这两日少了她的嘘寒问暖,几个妹妹也因为临近的乞巧节各有谋划,乔瑷却真是落了清净。就连寻常新嫁娘要准备的香囊被褥等物也有绣娘包揽,柳初便让她只准备一双枕巾。何况良辰吉日未定,想来还有小半年时间,隔三差五缝几针也来得及。
成亲用的物件,绣的最多的就是鸳鸯戏水。乔瑷看着柳初给的图案就心中发憷,但一想她说过的“诚意”,又咬牙应了下来。
“好了。”乔瑷剪了最后一个线头,放下酸软的手,心底舒了一口气。她今日要绣的是水里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看起来比色彩斑斓的鸳鸯简单了许多。不过初次出手告捷,也给她完成这个东西增添了信心。
“小姐绣得真好。”柳初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眯眯地夸道。绣花最考验的就是眼力和手巧,小姐隔远了视物不清,又是第一次上手,能够这么快完成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就担心,到时候跟你绣的被面放在一起,若有人问起我该说哪一个才是我绣的?”乔瑷将只绣了荷花的枕巾和原图比了比,开玩笑道。
柳初哼了一声,认真道:“那我将枕巾也绣上,小姐绣的只给姑爷看一看就要收起来,可舍不得用上。”
“你也学得这般贫嘴了。”乔瑷站起来揉了揉手腕,道:“好了,咱们去外头歇会儿吧!”
为了绣好这一支荷花,她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没有挪过位。
“眼看就入秋,过几日得了空再去请裁缝进来,你们今年的冬衣也一并做了。”杏初被打发出去再添置一些刺绣之物,赵氏送过来的双福其实身体还未大好,乔瑷也就没有另做安置,只让她在屋子里待着。
院子每日都有丫鬟来清扫,地上并不见落花,然而枝头盛开的毕竟也越来越少了。不知是否因为秋意渐浓,乔瑷总觉得最近思绪浮动,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好。”除了府里的份例,乔瑷每次做新衣也会捎上柳初和杏初的。柳初想到冬天时自己未必还能在小姐身边,正想要拒绝,猛然想起小姐也该添些新衣带到夫家去,这才略带懊恼的应下了。
这件事赵夫人是万万不该忘记的啊!
“怎么了?”乔瑷见她面色不虞,转过头来问她。
“小姐!”柳初还未想好要不要与她说,杏初就兴冲冲推开院门跑了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小姐,舅老爷来了!”
“什么舅老爷?你让人通知夫人就行了。”赵氏有两个嫡兄,也不知作什么妖,每次上门都要让人请小姐过去,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别说乔瑷不待见,就是柳初也是不同意的。
“不,不是。”杏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声道:“是小姐的亲舅舅,顾公子过来看您了!”
“你说什么?”乔瑷心中那一点思绪浮动全然飘到了九霄云外。她呆呆站在那里,仰着小脸望着柳初,似乎在向她求证。
“你说的是真的?”柳初也是不敢置信,拉着杏初迭声问。
“是真的,国公爷和夫人都在前厅陪着,我亲眼看到了!”
“小姐!”柳初一把将乔瑷搂入怀中,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小姐,舅老爷真的来看你了!”
顾家是她们最后的依靠,仿佛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能让人安定。而此时乍闻顾家舅舅忽然上了门,怎能不激动?
“哎,咱们快些给小姐更衣啊!”杏初拉着两人急忙往内室走去,生怕舅老爷第一回上门就要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