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没有再理盛揽琛,她知道,与盛揽琛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她暗忖,盛揽琛年纪虽小,心性偶尔也会有几分幼稚,但他真正冷硬起来,连赵显都不遑多让。
或许之前许泠还以为赵显是十恶不赦之人,但误会解开之后,许泠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又背负了多少不堪。
盛揽琛对于许泠的不言不语不太欢喜,他又绷了脸,对着那几个宫人吩咐道:“把许姑娘送回去罢!”
小宫人们都唯唯诺诺的应了,几人也不给许泠反应的时间,齐齐围在许泠身边,扶着她就走。
说是扶,其实是明摆着的胁迫了。许泠气的腮都鼓起来了,却也无可奈何,她尝试着做些挣扎,就与盛揽琛说:“我想与太后娘娘待在一处儿,这也不行吗?”
她是发现了,当你硬的时候,盛揽琛比你还硬,所以她就刻意把说话的声音放缓了些。虽然她心知整个皇宫都在盛揽琛的掌控下,但不管怎样,待在太后的寝宫都比待在银角殿安全。
身旁的宫人们都放轻了力道,俯首准备听盛揽琛如何吩咐。
盛揽琛却微微一笑,这时恰有一阵清风送来,吹起了盛揽琛墨发上的玉带,也把他的衣袂吹得缥缈不定——看起来着实无害的紧,他的眸子那样干净明亮,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沉溺。
许泠仰头看着盛揽琛,等着他的答案。
盛揽琛稍稍低下了头,也凝视着许泠,本来压下的嘴角忽的翘了起来,眉角也是一挑,眼里似有流光。
许泠几乎要以为他下一刻就会点头同意了。
他却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许泠呼吸一滞,他说了什么!竟然是不行!那他方才是什么意思,故意用笑容迷惑她,给她希望,却又泼她冷水吗?
看到许泠由期待转为震惊,继而是气愤,连瓷白的小脸都泛着薄红,盛揽琛把手背到了身后,他心里直觉得新奇,原来她有情绪的时候是这般的,看着着实比冷着脸让人赏心悦目多了。
盛揽琛轻笑一声,旋即转过身,背对着许泠,压低声音与她道:“在这里你就不要有旁的想法了。别忘了,太后的病情是好还是坏,全在你身上维系着,永安姐姐,你且说是与不是?”
先前天色还有些阴沉,也不知怎的,那一刹那浓云突然就散了些。金色的阳光透过那些缝隙洒下来,照在盛揽琛的脸上,让他略显苍白的肌肤看起来如白玉一般莹润,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侧留下一道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线。许泠看着,竟觉得他的唇染了些绯色,不似从前那样是不健康的病态。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周身的侵略气息也丝毫没有收敛,就任它们肆意又张扬。
他那声永安姐姐唤的着实好听,仿佛不是从口中喊出的,而是从胸腔里喊出的一样。但,就是这声音让许泠浑身一颤!他又在拿太后威胁她!
许泠怒视着他,却见他浑不在意,还把许泠的恨意当做是一种表扬,看起来很享受。
最后,盛揽琛给了那些宫人侍卫们一个凌厉的眼神,宫人们立马又把许泠紧紧围住。
盛揽琛甩甩衣袖,随手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又轻笑道:“永安姐姐今晚可要吃饱些,我晚间还会过去,到时候你可别没了力气。”
他撂下话,就带着几个侍卫大步流星的走了,看的出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许泠却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已。
偏偏还有一个宫女见皇上走了,琢磨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以为许泠面上是一副清高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是个妖媚的。她瞄了许泠一眼,虽然心里承认她确实生的纤细娇美,叫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挪开视线。
但她心里不免有些嫉妒,却又极看不起这种以色侍人的行径,看向许泠的目光难免带着些鄙夷。
口中的话也带着些酸意:“先恭喜许姑娘了,怕是不久之后就能成贵人了!”
许泠袖中的手紧了紧,上下牙齿紧紧相抵良久才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愤恼,罢了,不过是个宫人,她何必与她计较!
阿赤却冷眼看着方才说话的那小宫女:“慎言,当心皇上听到了处置你!”
宫女心里一惊,才回过味儿来,这位许姑娘纵使真的不堪,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况且皇上又摆明了喜爱她,只怕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她一时竟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又畏惧许泠因此而记恨她,不由立马跪了下来,向许泠乞求怜悯。
许泠本来就被盛揽琛气的够呛,又被她这般一气,心里憋屈的紧,看也没看她一眼,走了。
却说回到银角殿的时候,许泠实在是焦灼。盛揽琛都放了话说他晚上会过来,还有那样赤坦的暗示,许泠简直要被逼疯了!回来的路上她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盛揽琛派来的跟在她身边的光侍卫就至少有二三十人,还不加上那些手臂结实、步履稳健,看起来就像是练过功夫的宫女们。
她一个细瘦的小姑娘,纵使有再多的点子,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更别提暗中不定得有多少人看着她呢!
回到银角殿却是不一样了,那些侍卫们都只在殿外守着,许泠还有阿赤这个帮手,行事就容易许多。
许泠又趁着如厕的功夫把她的计划写在用来净手的水上,一笔一划的,随后又逐渐消融在水面上,半点痕迹也不留。
阿赤看明白之后错愕不已,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却从许泠的眼中看到了坚持。阿赤拧着眉,沉默了许久,最后才点了点头。
这时盛揽琛正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自摄政王赵显在西北沙场生死不明之后,大盛的奏折就只呈给他一人了。虽然很累,但盛揽琛钟爱这种把一切掌握在手掌心的感觉。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赵显到底死没死,但一直追求的东西在某一日忽然到手了,会有人舍得放弃吗!
右手侧的奏折批了半日还剩一半,近日各种事情都堆在了一起。西北的战事方歇,战后诸事的安排都需要他的批阅。这个当头,南边的好些官员又犯了贪墨之事,少不得又是一番彻查。况经历了这场战事,国库不复从前那般丰盈,如今正是夏季,雨水充沛,许多地方洪水为患,治理又是一项大事。
盛揽琛眉心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恰在此时,又有宫人一脸慌乱的来报:“皇上,摄政王死而复生,如今正在宫门口要求见您呢!”
“死而复生?”盛揽琛的笔尖一顿,立马在奏折上滴了一块指甲大小的墨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把笔重重的往笔山上一放,而后起身,冷冷的笑了一下:“他竟有这个胆量!来者几何?”
那宫人身子抖如筛糠,虽然心中对面前的小皇帝满是恐惧,但他还是努力的挺着后背,一字一句的回答,生怕小皇帝因为听不清而迁怒与他。
“回皇上的话,摄政王身边只带了几个近卫,并没有很多人。”
盛揽琛眸子里的冷意几乎能化为实质,他却忽的嘲弄一笑,自言自语道:“赵显,这次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宫人带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出去了,走出去前,还能隐隐听到小皇帝的冷笑声。
又过了片刻,盛揽琛的面色陡然变得狠厉起来,他一招手就有几个黑衣人如魅影一般而至,盛揽琛低声吩咐几句,那些人就眨眼间消失不见。
“传令下去,今日朕要好好招待摄政王!”
赵显披着一身的暮色进宫的。他本来坐在马车里,按身份,他堂堂摄政王进宫时是不必下车的,然而看守宫门的几个人都长了贼胆,一个比一个倨傲。听说是马车里的人是摄政王,还都一脸不相信。
为首的那人先嗤笑了一声:“摄政王?你们想蒙混进宫拿什么借口不好,竟拿了摄政王的名头!你们不知道当今世上已经没有摄政王这个人了吗?如今尸首都腐烂的不能看了!你说你们是不是傻,还摄政王呢,怎么不直接说自己是皇上呢!”
赵一最先受不了对这人的大放厥词,他黑着脸从马车里探出头,扬声斥方才说话的人:“放肆!”
赵一是惯常跟着赵显进宫的,宫里的宫人大都认识他,所以他一露面,方才还倨傲无比的那个宫人立马就偃旗息鼓了,但他还是落不下面子。他今年春天才升到如今这个地位,虽然听着不中用,但哪个进宫的人不得对他点头哈腰的,况且他新带的徒弟就在旁边看着呢,如何也不能萎了。
“难不成摄政王又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哈哈,别逗我了!”他又壮着胆子讥讽道。
这时。马车的门帘忽的一掀,那个一身清冷,斜着眼睥他的人不是当今摄政王又是谁!
看守宫门的人立马都颤巍巍的跪下了,冷汗横流!却见一双祥云金线滚边的靴子踩在底下,而后先前出口讽刺的那人亲眼看着那双云靴伸到里他的胸膛处,带着迫人的力道,却又看似轻飘飘的踩在他的胸口,那人只觉得肺腑之内血气翻涌,一息之后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接着,赵显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把那些看门的宫人吓得肝胆俱裂!
然而他只有一句话:“你说,我的尸体怎么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