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展昭和白玉堂来来回回走了两趟皇宫,还随身携带着皇上一枚,可谓前所未有的体验。最后一次将赵祯送回了皇宫,亲眼目睹了寝宫内侍们为了寻找失踪了一个时辰的皇帝陛下急的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的样子,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赵祯看了看他们,嘴角轻轻一勾,瞄了一眼展昭腰间的佩剑,淡淡地道:“以后进宫,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还有,藏好你们的武器,让别人看见,让我怎么替你们开脱呢?”
展昭一愣,白玉堂却笑了。他眯了眯好看的凤眼,瞄了瞄赵祯气定神闲的神情,笑道:“皇上好意,我们定当遵从。”
赵祯也笑了笑,挥挥手,迈步走进了寝宫。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说道:“你们走吧,今晚你们没见过我,我也没有出过宫。”
目送着赵祯走进了宏大的宫殿,展昭轻轻叹了口气。白玉堂一皱眉,“你叹什么气?”
展昭轻轻地道:“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皇上的背影很寂寞。”
白玉堂一愣,悠悠地看了展昭一眼,嘴角一撇,冷冷地道:“他是皇上,孤家寡人,自然会寂寞。算啦,皇帝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去操心好了。走,跟哥哥回家睡觉!”
展昭瞄了瞄天色,笑道:“马上就天亮了,看样子睡觉是没办法了。”
“怎么着?听你这意思,还打算继续留在宫里听小皇帝的秘密?”白玉堂眯了眯眼睛,笑道,“你不要以为这小皇帝脾气好,你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你信不信,从今晚开始,皇宫一定会加强戒备。再想进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展昭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太高估我的胆量了,我怎么敢小瞧皇帝。我只是觉得,当皇帝也挺不容易的。”
“哦?”白玉堂一笑,“你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皇帝有什么不容易的,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天之子,应该过得最惬意才是。”
展昭摇了摇头,纵身一跃就上了房顶。白玉堂急忙跟上,两个人向着宫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展小猫,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呢!”一边跑,白玉堂一边问道。
“天的儿子,也搞不清人间的父母是谁。白玉堂,你说老百姓家里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吗?”
展昭的话让白玉堂微微一怔,他皱了皱眉,不知怎地,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无缘的父母,乱七八糟的大哥。他突然觉得,尽管他生在一个大富之家,却好像没有展昭过的舒心。但是,跟皇宫里那个寂寞的小皇帝一比,好像又好了那么一点点。
想到这里,白玉堂竟笑了。这么想的话,那个小皇帝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白玉堂和展昭踏着晨光回到了万通镖局。回去以后,他们还可以补上一觉,好好睡一睡。然而赵祯却必须带着满身满心的疲惫,履行他身为皇帝的职责。
上朝,理事,同时也聆听者幔帐后方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跟那些难缠的百官你来我往地交涉着棘手的国家大事。赵祯的心情很沉重,甚至坐在御座上走神了好几次。一直到了退朝,他都是恍恍惚惚的。
退朝之后,刘太后的脸上明显很不高兴。她冷冷地瞥了赵祯一眼,吩咐他跟自己去佛堂。
赵祯知道,母后又要训斥他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跟着刘后走进了大佛堂。
木鱼声咚咚地敲着,赵祯垂首站在刘娥的身后,目光盯着面前的地面,连呼吸都控制的十分轻细,不敢打扰到刘太后的静修。等到一段经文念完,刘后将木鱼放下。赵祯急忙上前,赶在宫女之前双手将刘后搀扶起来。
刘娥微微一怔,赵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了。她微微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一勾,温柔地看了赵祯一眼。赵祯眼角低垂,并没有看到刘后的微笑。
母子二人落座,旁边有宫人上茶。刘娥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才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
“皇上,你今天的气色怎么不太好,我听说,你昨晚在宫里乱跑,让整个寝宫的内侍宫女都乱了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后的声音十分不悦,赵祯一听见她这种语气,就开始下意识的害怕。他沉吟了片刻,答道:“我昨天跟太师商讨为母后庆寿的事情,后来想到朝堂上有人禀报,西南匪患,黄河治水,一系列事情耗费钱粮太多,国库怕是难以支持。我心里惦记着百姓受苦,不忍给他们增加负担。可是我又想给太后办一个体面的寿宴。想起那些朝臣劝阻的话,我觉得左右为难,因此心情烦闷。所以,就在皇宫里到处走了走,谁知道走着走着,想起了小时候母后教导养育儿臣的往事。不知不觉,竟然走了一个时辰。”
赵祯说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一边说,还一边看着刘后的脸色。直到最后,刘后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看了看赵祯,笑道:“皇上能为百姓着想,是天下苍生的福气。一个寿宴而已,今年不过还有明年,何必铺张。再说,我也不好那个热闹,皇帝就不要为难了,听了言官的荐言,随他们去吧。省的他们一个个抓住这一点又骂你。”
听了刘后的话,赵祯真的想起了在大殿里被言官指着鼻子骂的惨状,忍不住委屈地道:“可是母后,你是当朝太后,天下的母亲。你过大寿,稍微庆祝一下他们就那么多话。每天上朝,就属他们的事儿多,对我这个皇上也是张嘴就骂,实在让人讨厌。”
赵祯委委屈屈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一个皇帝,倒有几分小儿女情态,让许久没有见过他如此的刘娥心中一软。刘娥站起来,慢慢走到赵祯身边。赵祯也急忙起身,只见刘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儿做皇帝辛苦了。”
赵祯心中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刘娥有些吃惊,道:“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赵祯往刘娥的怀里蹭了蹭,闷闷地道:“母后已经好多年没有摸过我的头了。”
刘娥心中一软,笑道:“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皇帝。”
“我不只是皇帝,也是娘的儿子。”
娘?刘娥心中打动,似乎赵祯从小就叫她母后,很少把娘这个字眼挂在嘴边。今天这孩子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反常?
“母后。”赵祯似乎也觉得刚才这声娘叫得有点突兀,便改了口。
“嗯,何事?”刘娥一怔,问道。
只见赵祯盯着刘娥鬓边佩戴的东珠串成的珠钗,疑惑地道:“儿子看母后这只珠钗上的东珠有些眼熟,母后,你是不是有过一颗纯金打造的金珠,上面,好像还刻着你的名字来着?”
刘娥微微一怔,眯着眼睛想了想,答道:“的确有过,那是先皇御赐的东西,先皇驾崩之后我就收起来了。怎么,你今天突然想起那东西来了?”
“我就是偶尔想起来而已。母后,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我也想父皇了,也想看看他赐给母后的东西。我从小就知道父皇最宠爱的就是母后,想必他赐给母后的东西一定十分精巧特别吧?”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突然胡言乱语起来了!”刘娥是太后,自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却是一个寡妇。一个寡妇被儿子当面问起当初丈夫对她的宠爱,自然脸上挂不住。
看到刘娥脸上发红,赵祯撒娇道:“母后,您就给儿子看看嘛。”
“好了好了,真是缠不过你。”说着,刘娥便吩咐宫女回仁寿宫取来那颗金珠。
不多时,宫女将金珠用托盘盛了来。刘娥将金珠拿在手中,唏嘘了一番,又落了几滴眼泪,才将它拿给赵祯。
赵祯颤抖着手,将金珠那在手中,仔细观看。只见这颗珠子光滑万丈,雕工十分精巧,在珠子上还刻着一行小字:金华宫刘妃。
赵祯心中巨震,捧着手里的这颗金珠,与他在李萍那里见到的根本就是一对,而且绝对是同一人打造之物。莫非,李萍说的都是真的吗?
赵祯强忍着激动,抬头看向刘娥,笑道:“这金珠果然精巧,不过我看这上面刻着的花纹,似乎是一对图案中的一半。母后,另一半的图案在哪里,莫非这金珠本是一对吗?”
刘后微微一笑,答道:“我儿体察入微,不愧是皇帝。你说的没错,当初的确有一对金珠。后来你父皇驾崩,遵照他的遗命,那颗金珠就给他陪葬进了皇陵。”
“是这样。”赵祯目光一颤,叹道,“可惜,看来我没有缘分见到另外一颗了。”
“你这小子,还挺贪心。”刘娥笑道,“你做皇帝的,什么好东西见不到,非要盯着母后的好东西。”
“嘿嘿,母后手里的好东西多啊。就像这金珠,要不是我想起来,还不知道你一直收着它呢。”说着,赵祯眨了眨眼道,“不如母后就把这颗金珠送给儿子吧!”
刘娥微微一挑眉,略有些迟疑。
“难道母后舍不得?”
“傻孩子。”刘娥微微一笑,“母后这里的东西迟早还不都是你的,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喜欢,就拿走。”
“多谢母后!”赵祯喜滋滋地拿着金珠,还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好像小孩子看到了喜欢的玩具一样。
母子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赵祯就借口要批奏折,转身告退了。
刘后盯着赵祯离去的背影,却很久没有起身。不多时,一个身穿最高等级内侍服色的人出现在刘后的身边,压着嗓子道:“太后,皇上昨天出过宫。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刘后的脸上神色不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郭槐。”
“奴婢在。”
“好好调查一下昨晚皇上去了哪里,另外,那个女人,也去仔细查一查。”
“太后,那女人,还是不杀?”
刘娥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先查仔细一点,我们现在要首先搞清楚,皇上究竟知道了多少。杀与不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杀完了以后要怎么处理善后。这件事,很难办,但是我相信你会办好。”
“是!”郭槐平板低哑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