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盛睡鹤手里刚刚端起的茶碗“哐啷”一声坠地——耳力好到大风大雪天隔门听出数丈外轻微脚步声的前玳瑁岛头号打手首次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他足足盯着盛惟乔看了盏茶功夫,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你……你说什么?”
“……你不要乱想!!!”盛惟乔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了,只是盛睡鹤看过来的眼神过于炽热与锐利,让她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会闻言,赶紧定了定神,恼羞成怒的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两天我要亲自盯着你!所以等会我要回厢房,你也跟着我去房里——你顶多睡脚踏啊不许乱想!!!”
盛睡鹤觉得有点无语凝噎:他当然知道此时此景,这小祖宗断不可能对他自荐枕席……
问题是,三更半夜,雪虐风饕,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就算刚才一直在说正经事,他还在想方设法的敷衍这小祖宗呢,尚且止不住要东想西想,这会盛惟乔亲口说出要他去她房里睡的话,这……这绝对不是诱惑,这是赤.裸.裸的折磨好吗?!
“老子就知道这祖宗一天不坑老子八百次心里不痛快!!!”他心中怒吼,面上还得装作温温柔柔的样子哄:“乖囡囡,这么做不太好吧?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盛惟乔正羞怒交加呢,哪里听得他一本正经教训自己的话?
闻言二话不说冷笑着打断道:“噢,你现在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方才翻窗进我屋子跟进自己屋子一样自在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来这话了?合着道理全在你那边?你想用的时候用,不想用的时候就当做从来没听说过?!”
“但是乖囡囡,就算你要看住我,让我在你脚踏上睡,明早丫鬟要服侍你起身梳洗,入内看到了,咱们要怎么解释?”盛睡鹤暗吐一口血,他不是不想多跟盛惟乔亲近,问题是盛惟乔这留他宿在自己房里的动机就不对!
心上人近在咫尺却只能看不能碰的折磨就不讲了,他想方设法的劝这小祖宗去安置,图的是什么?固然有关心她身体的考量,可目前主要图的不就是让她别再追问自己了吗?
这要是如她所愿,跟着她去了她房里,她要是沾枕即睡还好,万一想的事情太多竟然睡不着了,还不得立刻揪着自己继续刨根问底?
盛睡鹤才不上这当,赶紧找借口,“你可别说让我提前察觉她们的动静躲起来!现在你住的那厢房可不是你之前的朱嬴小筑,那么点点大的地方,哪有什么可躲藏的地方?再说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也乏的很了,这人一累着,警醒程度自然不比平时,你让我现在去你房里睡脚踏,我是一点能够及时察觉到绿锦她们进你内室的动静的把握都没有!”
“……那你发誓!”他说的合情合理,盛惟乔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放弃这个冲动之下想出的主意,不过心里实在不忿,跺了跺脚,就说,“你发誓这两天不会去找静淑县主对口供!”
盛睡鹤二话不说道:“好!若无乖囡囡准许,我这两日绝对不会私下用任何方式联络静淑县主——如有违背,高密王合府都不得好死!如何?”
盛惟乔其实只讲让他发誓,也没说让他发毒誓,这会闻言愣了好一会,才吃吃道:“你为什么拿高密王合府发誓啊?”
“乖囡囡不是怀疑我跟他们有瓜葛嘛!”盛睡鹤和蔼道,“既然要发誓,就顺便证明下,是不是?”
盛惟乔狐疑的看了他一会,心说:“莫非静淑县主误会了?他同高密王府确实没有关系?但那庆芳郡主与赵姑姑之前的反应也实在可疑……问题是他若当真是高密王府的子嗣,怎么可能拿整个王府的人的安危来发誓呢?”
但转念想到,“他说的是,如果他联络静淑县主,高密王府才会不得好死。那么只要他信守承诺,高密王府就平安无事了!”
可见这人与高密王府,未必没有关系——尤其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定就是做贼心虚呢?
“如果他不私下去同静淑县主商议说辞,照静淑县主方才在这里同他的谈话,显然也是怀疑他、想确认此事的。”盛惟乔差点就要脱口逼问他了,但转念想到,“那么县主应该不会对我说假话了?”
既然如此,她倒也不必急在一时,毕竟她现在已经非常疲倦了,万一问了之后,盛睡鹤不愿意回答,她这会可实在没精力同他勾心斗角,抓住他话语中的破绽。
就是他愿意回答,盛惟乔目前的状态也根本没有余力分辨真假——还不如回头去找桓夜合,对照两人的说辞更好判断呢!
这样的考量之下,她点了点头,总算起身走了。
盛睡鹤当然是连忙跟上,毕竟盛惟乔是从后窗翻出来的,现在肯定也是要从后窗翻回去,凭这女孩儿的身手,他不能不陪过去看着点,免得她出的来进不去。
片刻后,看着盛惟乔回到厢房,反手锁了窗子,他独自踏着雪回到书房,见公孙喜已经跪在里头了,也不意外,打量他几眼,没什么怒色的问:“方才让你送茶水点心进来,为什么一直不见动静?”
公孙喜小心翼翼道:“属下想着,三小姐身娇体弱,大半夜的偷溜出来,肯定撑不了多久就吃不消了。若用了茶水糕点,不定就恢复精神,到时候迟迟不肯离开,耽搁了首领休憩!”
他这次倒是跟盛睡鹤同心协力了,因为盛睡鹤也是早就巴不得盛惟乔早点去睡,别再缠着自己问这问那的。
不过盛睡鹤闻言,非但没夸他体恤上意,反而淡淡的笑了笑,温和道:“你这自作主张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
“属下知罪!”公孙喜全身一震,整个人都快趴地上去了,语气中满是惶恐,“求首领开恩!属下再也不敢了!”
“乌衣营的规矩你懂的。”盛睡鹤看着他,眼神淡淡,无愤怒,无怜悯,像看一块石头一滴水那样,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悠悠说着,“入了乌衣营,就是我的人!我的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听话,要么不听话!不听话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滚!”
见地上跪着的公孙喜猛然抬头,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满是焦急与乞求,盛睡鹤只平静道,“你打小跟着我,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我不忍为这点事取你性命,只是我身边留你不得了!”
他眯起眼,“明儿个开始,你就去前面倒座,替换应敦吧!”
正好他本来也打算将公孙应敦提拔到身边,就是之前想让公孙喜带带这个侄子的,如今要敲打公孙喜,这调教贴身小厮的事情却没合适人选了——不过盛睡鹤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距离春闱还有点时间,对于偌大长安来说,他还只是广大赴考士子里的一个,寂寂无名,所以没什么应酬。
如此他亲自指点下公孙应敦也就是了,正好公孙喜这个教训,让他感到,身边人对自己的畏惧还是不够深刻。
像公孙喜好歹是对他忠心耿耿,两人又是主仆的关系,今晚尚且给他找了个大.麻烦,公孙应敦那小兔崽子,不但是他侄子,之前还一直对他很不服气。尽管在盛睡鹤这段时间的磋磨下,公孙应敦现在乖多了,然而小孩子家忘性大,不定到他身边来做了段时间小厮,跟着他吃好喝好之后,故态复萌了呢?
所以还是趁自己相对来说比较空闲的这点时间,给这小子留足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这辈子都提不起来反抗自己的念头比较好!
这么想着,盛睡鹤也不理会公孙喜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认罪与哀求,又吩咐道,“对了,静淑县主那边的联络还是你来,应敦年纪小性.子也浮躁,这种紧要事情,暂时不要给他知道。”
正慌的六神无主的公孙喜听了这话,一怔复一喜,暗道:“首领虽然不要我继续跟在他左右,但既然将与静淑县主联络的事情交给我,可见还是信任我的!如今首领正在气头上,回头他气消了,想来我还有再回他身边的指望?”
不想又听盛睡鹤说:“明儿个你就去找静淑县主,将我方才跟乖囡囡说的那些话告诉她,让她务必在乖囡囡面前全部圆起来——告诉她,她要是不这么做,大不了一拍两散!真当我非要惦记着桓家现在那点儿家底?!”
公孙喜下意识道:“首领,可是您刚刚跟三小姐拿高密王合府发了毒誓……”
他不是槿篱那种寻常小丫鬟,作为盛睡鹤的心腹兼近侍,他其实也承担着盛睡鹤护卫的责任——虽然盛睡鹤武艺心机都在他之上,但无论在玳瑁岛还是到了盛家,盛睡鹤身份都不低,总不可能随便什么事也要他自己出手。
所以公孙喜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离盛睡鹤太远的,哪怕盛睡鹤没让他在屋子里伺候,只要没有禁止,公孙喜就可以在门窗外旁听,以他的耳力,这并不难。因此方才盛睡鹤对盛惟乔的敷衍,他是基本都听见了的,此刻倒是不必盛睡鹤再重复一遍。
也因为如此,听说盛睡鹤要他明儿个就去找桓夜合对口供好哄盛惟乔时,他顿时想到了盛睡鹤方才发的誓——按照他对盛睡鹤的了解,盛睡鹤,还真可能跟高密王府有瓜葛……
那么现在这大节下的,哪怕不信鬼神呢,这心里就没点忌讳的吗?
公孙喜正不知所措,却见盛睡鹤朝自己投来冰凉一眼,无所谓的勾了勾唇,淡淡道:“那王府同你有关系?”
见公孙喜摇头,他唇角越发扬起,“那你顾忌个什么?”
“难道首领确实同高密王府毫无关联?”公孙喜微微愕然,但很快想到自己刚刚得罪了首领,可不能再在领命时走神了,忙咬了下舌尖,逼着自己集中精神,叩首下去:“属下知罪!属下明儿个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