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老夫人为了保全盛惟德的这门亲事,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办法,被送回禁雪堂,经过大夫施针救治醒过来后,单是正儿八经的寻死,就来了两回。
第一次是悬梁,才踢到凳子就被丫鬟听到动静,趴门缝里看到不对,赶紧去喊了人来救了。
因为这个缘故,接下来盛老太爷就发话,老夫人跟前不许离人,而且至少得有俩丫鬟照应着,以防她再要死要活。
所以第二次老夫人因为实在找不到自.尽的法子,偷偷将一支金簪藏在被子里,试图吞下去时,很快就被察觉,这回都没用出去找人,俩丫鬟直接将才塞了一半的金簪抢了下来!
经过这两次之后,盛老太爷亲自过来跟她长谈了一回,说了很多自认为掏心窝子的话,几乎是从自己少年时期一路回忆过来的,但明老夫人这次钻死了牛角尖,根本听不进去。哪怕后来盛老太爷又找了盛兰斯、盛兰梓夫妇,盛惟德本人,甚至还破天荒的派人去了沈家,将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的盛兰心喊过来帮腔,老夫人就是认定了,这门亲事不成她就死给大家看!
最后老太爷实在没耐心了,将众人都打发了,独自走进内室跟她说:“你要寻死就寻死吧!”
明老夫人听了这话,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正要说自己跟了他大半辈子,处处都被原配艾氏一个死人比下去不说,这会儿做丈夫的竟然还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到底有没有将自己当做妻子过?
谁知道又听盛老太爷继续道:“左右我这会儿也觉得没脸见大房,更没脸在往后见密贞,索性咱们老两口一块儿下黄泉去,一了百了算了!”
这下子倒将明老夫人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失神的说道:“就算你在这件事情上对不起大房,可是你这些年来对兰辞对饮露对乔儿的疼爱也不是假的,就是当初密贞还在咱们家做子弟的时候……你对他何尝不是掏心掏肺?这会儿就糊涂了这么一次,他们竟不能原谅你?你要是死了,我不相信他们不后悔!”
这么说的时候,老夫人就有种冲动,就是不如当真两人一块儿死了算了,到时候让大房懊悔去!
尤其是盛兰辞,盛老太爷到底是他亲爹。
哪怕这亲爹试图坑过他视若性命的亲生女儿,可是盛惟乔不是没事儿么?
这种情况下,盛老太爷以命相抵,盛兰辞余生心里能安?
回头他对盛惟乔这个掌上明珠,又该是什么心情?
又是否还能跟冯氏继续恩爱和谐?
这样大房说不得也是支离破碎了……
老夫人想到此处,心里有着莫名的痛快,几乎就要开口赞同老太爷的提议了。
谁知道这会儿盛老太爷冷笑了一声,说道:“兰辞他们当然会后悔了,不过更后悔的是你吧?”
见明老夫人不明所以,他缓缓道,“这会儿你我还在,兰辞显然就不想帮衬二房还有三房了。如果咱们两个都没有了,兰辞必然会同三房分家,而且八成会在天下平靖之后,举家搬去长安,就近与乔儿见面!到那时候……”
老太爷话没说完,明老夫人已经变了脸色:是啊,盛兰辞这会儿就很不给她这个继母面子了,要是她跟盛老太爷都不在了,岂非名正言顺的分家,各过各的?
倘若盛兰辞一家子还在南风郡,盛兰斯跟盛兰梓哪怕不登门相求,仗着他的名声,行事也是顺利。
但盛兰辞夫妇是出了名的疼女儿,容睡鹤将来错非事败,否则定然是位登九五的。
到那时候盛惟乔当然是跟着进宫做皇后娘娘了……当年盛兰辞致仕,就是为了侍奉盛老太爷,没了盛老太爷这个羁绊,他凭什么还要留在南风郡这小地方?!
届时盛兰辞远走高飞,盛兰斯跟盛兰梓这两房人,就算能够从他手里分到点家产,权势地位,岂能跟从前一样?
特别是盛老太爷当初的算计里,宣于冯氏也在受害之列。
这位宣于家的老夫人,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这会儿就开始拆散盛惟德同洛家小姐的婚事了,回头没了盛兰辞一家子,重点是冯氏跟盛惟乔的面子在,她不生吞活剥了盛兰斯还有盛兰梓两家作为报复才怪!
而盛兰辞因为疼爱妻女的缘故,本来就对岳家的亲戚抱着相当的好感与亲近,事后纵然得知,难道还会为了异母弟弟、侄子侄女们,同大姨子拼命吗?
且不说他不会这么做,就算他这么做了,盛兰斯跟盛兰梓两家已经悲剧,就算宣于冯氏跟着死掉,对于明老夫人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此处,明老夫人悚然一惊,原本坚定的死念,顿时动摇。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哽咽着问:“你……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就是拿二房三房去做那诱饵,只要不是全部,一个两个的,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乔儿在咱们家固然深得宠爱,这一代恰好没女孩儿的冯家还有宣于家,也都是将她当成自家骨血看的,这点你不是不知道!兰辞是你儿子,可是饮露却只是你儿媳妇,哪有儿媳妇不向着亲生女儿,反倒是向着公爹的?”
“遑论她娘家有靠,根本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现在好了,本来兰辞就被冯家那边笼络的紧,这回你意图谋害乔儿,冯老太爷呢?为了女儿女婿为了外孙女,亲身涉险,还真的在长安同咱们一块儿担惊受怕的受了一回委屈!”
“如今兰辞心里只怕是将岳父当成亲爹看待,反倒是你这个真正的亲爹……在他心里竟疏远极了!”
“冯家跟宣于家本来就不太满意大房对二房还有三房的补贴,只不过碍着兰辞同饮露感情好,两个人都大方,不在乎这些。乔儿富贵乡里长大,对银子甚至没什么概念。所以一家子才和和睦睦的到今日!”
“如今那边将兰辞的心笼络过去,接下来怎么可能再让他继续护着弟弟们?!”
“不是我偏袒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凡兰斯跟兰梓有那自食其力的本事,我也愿意他们争点气,做点事业出来,安慰一下你我!”
“可谁叫我们娘儿都笨的紧,早先你因为兰辞入了翰林院,不需要家业傍身,将祖业全部交给兰斯跟兰梓,结果他们两个愣是扶不起来?!”
“这情况,你说句良心话,我这个做亲娘的,不指望着大房带挈他们,难道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贫病交加而死吗?!”
老夫人哭出声来,“我是不懂得你那些情怀跟道理,反正你这件事情做的,得利的全是外人,自家如今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能够好过的!二房三房固然前途堪忧,你最重视的大房,将来难道就能过的好吗?”
“现在你活着,大家心里压着一根刺,你死了,兰辞夫妇之间说不得也要落下芥蒂!”
“这活也不是死也不是的日子……我做梦都没想到,咱们家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越想越难过,不禁泪如雨下,呜咽道,“我当初以为家里如果有朝一日闹出什么风波来,不是兰斯作孽,就是兰泠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账……兰泠去后,我固然有些心疼,却也知道她是活该!以为从此只需要看着兰斯……结果兰斯虽然小错不断,到底没有真正得罪死大房,倒是你……你……你怎么就忍心呢?那可是你最疼的大房之女!兰辞的亲生骨肉,艾姐姐唯一的孙女儿!!!”
“若果今儿个在这里的不是我,是艾姐姐,怕不会跟你拼命?”
盛老太爷沉默的听着她的埋怨,眼神复杂。
半晌后,明老夫人哭的累了,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说道:“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
见盛老太爷无动于衷,她也不在乎,继续道,“就是去找乔儿求情……乔儿自来心软,希望这次,她能够继续心软吧!”
“你不要没事找事!”老太爷闻言皱眉,终于开口,哑着嗓子提醒她,“这一手你们之前就没少用,次数多了,兰辞夫妇早就为此很不高兴了!这回事情这么大,如果仍旧故技重施的将乔儿扯进来,必然是适得其反,越发激怒他们!”
“而且咱们还没回来的时候,饮露做什么就吵着闹着回了冯府,还把元儿交给密贞的人调教,把乔儿跟蕤宾全部带走?”
“就是为了杜绝咱们拿她孩子做文章的可能!”
“既然如此,冯府会给你见到乔儿的机会?”
“你在家里闹,左右兰辞夫妇一直治府严谨,一道封口令下去,外头什么都不知道!”
“去冯府那边,冯家人如今正恨着我,少不得迁怒你头上,你觉得他们会给你什么面子?”
“到时候丢脸丢的可是整个盛家!”
“而且万一再将真相传扬出去……你以为现在想讨好密贞的人少么?!”
“那样兰斯跟兰梓两家人,甚至有着性命之危!!!”
明老夫人冷冰冰的听着他的劝说,完了才冷笑一声,说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蠢?会不知道冯府将饮露娘儿三个藏在那边,就是为了杜绝我接触到乔儿的可能?”
她吐了口气,“但乔儿也不是一直都在冯府!”
见老太爷不解,解释,“乔儿之前南下时,在海上救起了永义伯府一家子,如今就安排在城外的庄子上。乔儿同永义伯府之女,同样得过太后娘娘册封县主的静淑县主关系不错,这段日子,时常抽空过去探望……我去别院那边等着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