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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离婚

阳光房里,秋阳蜷着双腿窝在她最喜欢的那只旧布艺沙发中,怀里如寻求保护一般紧紧抱着一只丑陋的章鱼靠垫。

在她的面前,秦川的两只手压在她左右两侧的沙发扶手上,一张英俊的脸庞离她仅咫尺距离。

“看着我!”他柔声命令道。

秋阳默默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似就要服从。可当她的视线接触到他唇畔那似有若无的微笑时,昨晚偷听到的对话,忽地就如钢针一般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你跟她不同,”当时,秦川这么对廖莎莎说,“以你的本事,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可她就不行了,离开我只怕她就得活不下去了……”

秋阳蓦地转开眼。

窗外,初秋的阳光热辣辣地照着阳光房外的木质平台,直照得地板上反射着一片刺目的白光。

这片白光,刺激得秋阳的双眼一阵灼痛。可这会儿她十分欢迎这样的灼痛,哪怕这样的灼痛一点点扩散开来,令她的太阳穴跟着一阵阵突跳,甚至连心脏都紧一阵慢一阵地绞痛起来。

痛吧。她想。至少这样的痛,能够叫她清醒,能够叫她知道,她是如何放弃了自己,如何变成现在这样一副令人同情的模样。

“阳阳。”

咫尺距离外,秦川忍耐地叫着她的名字。

每当他用这样的声调叫着她时,便表示着,他的耐心快要到极点了。

那一刻,秋阳的眼前忽然一阵微微抖动。嫁给这家伙十年了,她居然才发现,秦川这看似温柔实则霸道的声调,其实跟她奶奶那威严有余温情不足的声调如出一辙——他们要的,不过是她的无条件服从。至于她的意愿,谁管呢?

当然,这十年来,其实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她最初的意愿是什么了。

最初的意愿……

十六岁以前,秋阳的意愿只有一个:追上秦川。哪怕她一直都知道,凭着她的资质,大概永远也追不上他,可她依旧不气馁。那时候,有着一腔少年热血的她认定了,只要她能成为最好的自己,她就一定能有那个资格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然后呢?

十六岁以后,二十六岁以前,秦川消失的那十年里,她的意愿又是什么?

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那一个十年里,自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她,大概也早早地就抛弃了自己吧。所以那个十年里,她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行尸走肉般活着,直到秦川再次出现,重新将她捡回他的生活里……

再然后呢?

二十六岁到如今的三十六岁,在嫁给秦川的这十年里,她的意愿又是什么?

她想起来了。虽然这个意愿令她想起来就觉得一阵羞耻……

嫁给秦川十年了,她依旧没能克服那种惶恐。她总觉得,这突然降临的幸福只是一场梦,所以她总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婚姻,哪怕其实她心里憋屈,哪怕她感觉委屈……

从他求婚的那一刻起,直到昨天之前,秋阳的意愿只有一个——好好巴结着秦川,不能让他有一点不高兴,因为她不想再被人抛弃了……

只是,好笑的是,她感觉自己很憋屈时,在旁人的眼里,真正受了憋屈的那人,是秦川。

也许秦川自己也是那么觉得的,所以昨晚他终于忍受不了了,才会冲她大吼:“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

是啊,她还想他怎么做?

二十年前,她奶奶就警告过她,不平等的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做了十年的美梦,她也该醒了……

“离婚吧。”

秋阳看着那泛着白光的木质平台,干巴巴地说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这十年里,秦川对她的种种呵护。

呵护……

此刻,她居然在恨他对她的种种呵护。可仅仅一天之前,她还是那么地享受着他的温存,直到那段熟悉的对话飘进她的耳朵里……

秦川大概早就已经忘记了,同样的话,他曾说过一遍的。

二十年前,对她说的。

二十年前,他也像现在这样,站得靠她极近,近到他的呼吸也以同样的热度灼着她的前额。他说:“你跟她不同,以你的本事,不管到哪里你都能过得很好。”

他那么说时,脸上是一种骄傲的神色。那时候的他,全然以她为荣……而昨晚,窗户上反射着的那张脸上,却只有怜悯、怜惜、以及……一种对宠物般的无奈宠溺。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二十年前,秋阳曾借那首《致橡树》讽刺过廖莎莎。可谁又能想得到,二十年后,当年的“凌霄花”长成了一株“木棉树”;而当年的“木棉树”,却痿成了一朵只能借着别人的高枝炫耀自己的“凌霄花”。

*·*·*

隔了一夜,再次听到“离婚”二字,秦川那隐在黑框眼镜后的黑眸中蓦地闪过一阵怒气。

可昨晚他已经失控过一回了,他不想在秋阳面前再失控,所以他只是用力扣紧掌心下的沙发扶手,直到压抑下所有的怨怒,他才松开手。

从沙发前直起腰来,看着固执地避着他的眼的秋阳,秦川习惯性地以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头看着秋阳,却是避开那“离婚”的话题,只叹着气道:“我向你道歉,昨晚我喝多了,才说了一些过分的话。”

顿了顿,见秋阳依旧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秦川心头不禁有些烦躁,便抬手看了看腕表,道:“我要误机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转身离开她。即将走出阳光房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沙发。

沙发那高高的背椅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到秋阳,令他微微有些不安。可想着他所了解的那个秋阳,想着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她最终总会是先投降的那一个,秦川便自信地认定了,这一回他依旧还会是那个最后的赢家。

所以他充着个大度的模样,看着沙发的方向微笑了一下,放柔了声音又道:“等我,我就只去三天。”

回答他的,是一个干涩的声音:“你回来我也不在了。”

顿时,秦川生气地咬了咬牙关。不过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冲着沙发里看不见的背影默默冷笑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

不在了。他冷笑着想,你还能去哪里?就算你有本事上天入地,我也有本事把你抓回来!

而,很快他就会知道,秋阳去的地方,还真是个他再有本事也抓不回她的地方……

*·*·*

秦川醒来时,整个人都在发着懵,直到他想起茶几上放着的那纸离婚协议。

他猛地睁开眼,却意外地发现,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大惊之下,他原想动一动手脚的,又吃惊地发现,他根本就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就好像眼下的他,只是一缕幽魂一般。

身处高位多年,秦川已经很少为什么事而慌张了。即便是在看到那纸离婚协议,知道结缡十载的妻子秋阳已经决然离家时,他也不曾有过一丝慌乱。所以,他只花了瞬息的时间就冷静下来,开始细细回忆事情的经过。

他记得他出差回来后,才刚进家门,就看到了茶几上放着的那纸离婚协议。他记得他拿起那张纸时,曾还很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虽然其实他心里都快要气疯了。他再想不到,秋阳居然还正而八经地搞出个离婚协议来!

不过,就算她搞得再像那么一回事,他也有足够的办法叫她改了主意。谁叫他这一辈子就吃定她了呢!

直到他拿着那张纸,把家里楼上楼下全都找了一遍,却没能找到秋阳的身影;直到他看到阳光房里,秋阳最爱窝着的那张沙发上,那只他早想扔掉的丑陋章鱼靠垫不见了,他才意识到,秋阳不仅留下一张离婚协议,居然还离家出走了!

显然,她想让他正视她这“离婚”的要求。

可即便如此,秦川仍是十分镇定。因为他知道秋阳所有的弱点,他知道,她对他永远也硬不起心肠来,哪怕她再怎么想要坚持,只要他够坚持,她就一定是先服软的那一个。

然后,他就接到了那个电话……

接下来的事,秦川忽然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他记得他正准备掏出手机给秋阳打电话,手机就响了,而且正好就是秋阳打过来的。只是,叫他吃惊的是,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是秋阳,而是一个自称是医生的人。医生告诉他,他的妻子因突发性心脏衰竭而猝死……

等他赶到医院时,医生把秋阳的手机还给了他。他茫然点开她的手机,一张照片就这么跃进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张很多年前,他给他俩拍的自拍照。照片里,十七岁的他站在秋阳的身后,一只手高高举着相机,另一只手则亲热地环着秋阳的肩。秋阳侧头看着他,脸上满是一种责备的神情。

看着那照片,秦川发现他居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他是在什么时候拍下这张照片的了。他也想不起来,当时秋阳为什么会那么一脸责备地看着他。那一刻,他猛然意识到,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她一句“为什么”了。顿时,一股生不如死的锥心痛楚就这么贯穿了他……

等他再次醒过神来时,便是眼前这么个诡异的状态了。

秦川用力拧紧眉,一时不太能够确定,那纸离婚协议,以及秋阳所谓的猝死,是不是仅仅只是他的一个怪诞梦魇。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旁激动地叫了起来:

“活了活了!我看到他皱眉了!”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秦川的记性很好,只要是听过一次的声音,他总能记住。可这个声音,却是全然陌生的。

只片刻后,那声音带着焦灼又道:“他怎么不动?!怎么不睁眼?!怎么连我掐他都没反应?!不会是你那巫术没能招来我儿的魂魄吧?!”

巫术?!招魂?!

秦川正疑惑着,就听得头顶处,一个如钝器相互刮擦般刺耳的声音缓缓说道:“小郎寿数已尽,其魂魄已经没办法召回了,这是……”

“知道知道!”女子急切打断那人,“可你向我保证过,你能把他转世后的魂魄给勾来。这都已经三天了,我儿若是再不能回魂,这事儿可就糊弄不过去了!”

那粗砺的声音答道:“娘子莫急。小老儿早就有言在先,我虽有法子把小郎转世后的魂魄勾来,可也需得这魂魄自己愿意才是长久之计。且待我问他一问。”

随着话音落地,秦川只觉得眼前忽地明亮起来,似有人扒开他的眼皮一般。

他定睛看去,就只见眼前果然有一个人,正以手指撑着他的眼皮。

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头儿,五官线条带着些许不像是汉族人的深邃,看似有着一些异族的血统。

在老头儿的身旁,站着个华衣丽服的女子。女子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可那眉梢眼尾藏不住的世故风情,还是叫秦川认出,她至少应该已经年近三旬了。

和这古怪的遭遇相比,老头儿和华服妇人那身古代装束,倒显得格外地和谐贴切。

秦川默默看着这二人。那二人也默默地看着他。三人对峙半晌,最后还是那老头儿首先开了口。

他对秦川道:“贸然请郎君前来,是想请郎君帮个忙的。想来刚才郎君也听到了一点情由。二十七郎是您的前生,于三天前病故了。娘子只此一子,若是没了小郎做依靠,娘子在王府里的处境堪忧。小老儿曾受过娘子大恩,如今娘子有求于小老儿,小老儿怎能不效死力,因此才行了这逆天之术。如今想要问一问郎君,郎君可愿代替小郎,成为广陵王府的二十七郎?”

一般来说,秦川是个很冷静的人。可听这老头儿问得如此理直气壮,他立时就是一阵火冒三丈。他有心想要开骂,却是才发现,他竟没办法开口。

只听那老头儿又道:“小郎的几世轮回都是心性坚强之人,其魂魄很难勾动。唯独您,在知道妻子突然离世后心神不稳,这才叫老儿有了可乘之机。虽说在您那一世,郎君也是出生于富贵豪门,可因着阴差阳错,您却是自幼就跟富贵无缘。便是后来您被您父亲认了回去,如今又成了你们秦氏的家主,其中的苦楚辛劳,怕也只有郎君您自己知道。不是小老儿偏颇,只怕郎君心里也已经厌了那一世,小老儿才能有这机会勾来郎君的魂魄。既如此,郎君不如留下吧,反正那一世也没什么能叫您留恋的……”

“你若肯留下,”那丽服妇人抢着道:“我一定助你成为王府世子。将来你就是广陵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郎君应该还不知道,我儿是广陵王之子,排行二十七,天生的皇家贵胄。就算将来有个万一,你没能成为世子,仅凭着你的出身,你就注定了会有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丽服妇人的话,秦川只当过耳清风一般,倒是那老头儿的话,叫他心头一阵震荡——从一个陌生人的嘴里听到自己的生平,秦川才头一次深刻意识到,原来他这一生,果然如秋阳总嘲笑着他的那样,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光鲜……

*·*·*

正如那老头儿所说,在他还没出生时,他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他的父亲。在十七岁以前,他一直以为他和秋阳一样,不过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直到母亲去世,父亲找到他,他才知道,原来他有个豪门父族。

当父亲想要隔开他和秋阳时,他告诉他父亲,他此生只愿娶秋阳为妻。他父亲便以他和母亲的事为例,告诫秦川,如果他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除非他能成为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成为一个可以自己替自己做主,不必听从任何人指令的“人上人”。

因着这句话,他默默努力了十年。二十七岁那年,他终于站在最高处,成为那个可以顺着自己心意行事的“人上人”,且也终于如愿娶到了秋阳。

他一直深信着,他们的婚姻一定会像他当初向秋阳保证的那样美满。可叫他没想到的是,在他三十七岁生日的当晚,当他和秋阳从朋友们为他俩举办的结婚十周年庆典上回来,秋阳竟突然向他提出了离婚……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秋阳让他先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在阳光房里那张她始终不肯换掉的旧沙发上找到秋阳时,他吃惊地发现,秋阳正抱着那只丑陋的章鱼靠垫在流泪。

她说:“我们离婚吧……”

她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说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她不想再放弃自己去逢迎别人,也不想再强颜欢笑,假装她很幸福,她想做回自己,她不想再做那个总嫌弃着自己的自己……

她说了很多,秦川却一个字都没办法理解。那“离婚”二字,如雷声般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着。那一刻,怒气借着酒劲上涌,恨得他差点就想当场掐死这个女人。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秋阳心里有个结。出身于普通家庭的她,似乎总忘了他俩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总觉得他终有一天会嫌弃她、抛弃她。因为她的这种不安全感,秦川总耐着性子哄着她,生怕她受了一星半点的委屈。可不管他怎么做,她似乎总也没办法对他全然放心,她总跟只受惊的小兽似的,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他,害得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她……直到“离婚”二字狠狠地刺激到他,他才头一次完全失控,对她大发了一通脾气。

他问她,这十年间,他到底做过什么伤害到她的事,才让她狠心说出“离婚”两字?

他问她,到底是她害怕他会对她有什么不满,还是其实是她心里对他有着什么不满?!

他问她,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做,她总是不满意?他问她到底还想要他怎么做;他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在乎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秋阳从来不是一个会吵架的人。当他那么愤怒地冲她叫喊时,她只木着一张脸,垂着眼拒绝看向他,也拒绝跟他再有任何的交流。

这副顽石模样,不由就叫秦川体会到,当年秋阳奶奶为什么会被她气到脑溢血发作……

那一刻,秦川忽然就是一阵委屈。

他一直以为,就算他俩没孩子,就算他们的生活中有着各种波折和缺憾,可总的来说,他俩仍然可以算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他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个好人,也知道他总习惯于像她所说的那样“恃强凌弱”,可他却敢拍着胸脯说,他对她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丝的亏欠——这一点,连秋阳自己都没办法否认——所以他根本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想要从这段婚姻里逃出去。

二人僵持了一夜。

因为第二天他因公务要出国三天,于是他提议,他们都利用这三天时间好好冷静一下,等回来后,他俩再坐下来好好地谈上一谈。

“你回来我也不在了。”

当时,秋阳在他背后这么说着。

叫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句话,竟如谶语一般成了真……

*·*·*

他的阳阳,真的死了吗?!

还是说,眼前的一切,那纸离婚协议,包括秋阳的猝死,都只不过是那古怪老头对他施的什么巫术?!一切都不过只是他的幻觉?!或者仅仅只是一场梦魇?!

“小老儿可不敢担此罪责。”忽然,他的耳旁想起那古怪老头的声音。就如能够读到他的思绪一般,老头儿答着他道:“郎君的魂魄确实是被老儿勾来的,可您妻子的死,却跟小老儿全然无关。你妻子……”不知为什么,老头儿竟叹了口气,“她确实只是阳寿已尽。”

就是说,他的阳阳真的死了……

这么想着,秦川蓦地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床上那如死尸般没有呼吸的孩子,竟也跟着抖了一抖,直吓得原本站在老头儿身旁的华服妇人忽地后退了一步,嘴里下意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随着这声小小的尖叫,门外立时响起一个带着微颤的声音,“娘子?”

应该是门外守着的小丫鬟。

“不许进来!”

女子回头冲着那紧闭的房门喝了一声,又扭过头来,对秦川道:“听说你在那一世已经年近四旬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算来便是你回去,你那寿命也已经过了一半,何况你还没个子嗣,如今又没了妻子。而我儿如今才九岁年纪,你若肯替代于他,便等于说你是返老还童了。我允你借我儿之身重活一次。你在那一世里有什么样的遗憾,这一世里,你有足够的时间来补足。什么娇妻美妾,什么儿女成群,你都能够拥有。这可算得是老天爷给你的第二次机会,郎君可切莫要错失了这等难得的机缘……”

她话音未落,门外竟又再次响起那个带着微颤的声音,“娘、娘子?”

被打断话头的女子立时恼火回头,冲着那紧闭的房门喝道:“不是说了不许打扰吗?!”

“禀、禀娘子,”外面的小丫鬟赶紧抖抖索索地回禀道:“王妃派了朱、朱大总管来、来问候小郎的病情……”

那女子眉头一皱,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果然响起一阵人声。顿时,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慌乱。她赶紧回头吩咐着那古怪老头:“你好好劝一劝他,我去去就来。”说着,只将那紧闭的房门拉开一道缝,小心地从门缝中挤了出去,却是一点儿也没叫门外的小丫鬟看到房里的动静。

等那女子出去后,老头儿便松开了一直撑在秦川眼皮上的手。于是秦川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老头儿撑着的,其实并不是他的眼皮,而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的。

只听老头儿压着嗓门对他低声说道:“小老儿知道,郎君心里对小老儿一定有着一肚子的恼火。可以告慰郎君的是,小老儿做出这等逆天之事,将来定然是要不得好死的。不过廿七郎确实是个好孩子,便是打小体弱多病,可心地善良,待人也和善,连王妃都很喜欢他。之所以会早夭,算起来,也该说是娘子拖累了他。唉……”

老头儿叹着气又道,“虽说娘子算不得是个好人,可怎么说她都曾有大恩于我,便是杀身以报,小老儿也是心甘情愿。至于郎君。郎君一生为秦氏效力,保得秦氏族人富贵安康。可您那些族人,却始终不曾真正服气过郎君,不然也不至于在背后给您和您妻子制造那些麻烦了。您妻子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不得不说,也有您的族人种下的因果。如今郎君若是选择回去,依小老儿看,您也不过是回去继续给那些不知感恩的族人做牛做马罢了。

“而且,小老儿之所以能勾来郎君的魂魄,也是因为,在您的妻子亡故后,郎君曾有过一瞬放弃这条性命的念头,否则小老儿的法术也不会成功。既如此,郎君何不依了娘子的意思,干脆放下那一世,重新再活一世?!郎君且放心,这逆天的大罪,只会落在小老儿身上,连娘子都不会带累,更不会连累到郎君您。小老儿还可以向郎君打个包票,因您的魂魄是受我和娘子的连累才来到这一世的,所以您这一世,除了自己两世的福报积累外,还会加上我和娘子赔偿给您的福报。郎君的这一世会格外的幸运,您再不会像您那一世那般辛苦……”

那老头儿嘀嘀咕咕劝说之际,身处于一片黑暗中的秦川,脑海里则是翻腾着一片算计。若说之前他只是半信半疑,当这老头儿把他和秋阳的事一一道来后,他渐渐竟真有些信了这全然是他认知之外的荒诞之事……

沉默半晌,秦川于脑海中问着那老头道:“这么说,我是回不去了?”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老头儿似乎真能读到他脑海里的念头。只是,老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着他道:“我等若是强行留下郎君,郎君会留下吗?”

秦川立时冷笑一声,“死了的想活不容易,活着的想死,办法多的是。”

“这便是了。”老头叹道:“小老儿早已猜到,以郎君的禀性,若是您不愿意,只怕谁也强迫不了您。实不相瞒,因您那一世的阳寿还未尽,您若实在不肯留下,最终也不过是您的魂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罢了。”他答得倒是甚是坦诚。

秦川又是一阵沉默。隔了一会儿,他才问着那老头道:“我妻子……真的死了?”

“是。”

“你有办法让我妻子重新活过来吗?”

“不能。您妻子和廿七郎一样,是阳寿已尽。”老头的声音里再次透出一种奇怪的遗憾,就好像他觉得秋阳和那个廿七郎一样,都死得很是可惜。

又是一阵沉默后,秦川问道:“你说你会不得好死?”

“是。老儿犯下的是逆天大罪,罪无可赦。”老头的语气甚是淡定,竟是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

秦川冷笑道:“就是说,如果我不肯配合你们留下,你就等于是白死了。”

“是。”老头再次诚恳道,“所以我等正在跟郎君商量。”

秦川心头一郁,险些喷出一口血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就算是个不讲理的了,如今竟遇到一个比他还更不讲理的。

不过,眼下他心里另有主意,便又问着老头道:“那你知道我妻子的魂魄,现在在哪儿吗?”

老头屈起手指在空中点划了一阵,才答着他道:“您妻子的魂魄此刻仍在阴间,正要转往下一世……”

“如果,”秦川打断他,“如果我要你把她的魂魄也勾来。如果我要你让我们在这一世也能相聚,你能做到吗?”

他的话,似乎把那小老头儿吓了一跳。“不可不可!这可是逆天大罪,是要遭报应的!”老头儿压着声音叫道,“虽说您妻子于那一世的寿数已尽,可她于这一世的阳寿仍在。我若以您妻子的亡魂来替换她这一世的,这、这就等于是在杀人啊!”

“那我呢?!”秦川顿时一声冷笑,“你无缘无故勾来我的魂魄,叫我顶替这已经死了的孩子,于原本的我来说,不就等于是被你杀了?!既然你都已经做过一回同样的事,再做一回又能怎样?左右不过是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难道老天爷还能叫你‘罪无可赦’两次?!”

又道,“你们想我留下,我的条件就是:把我妻子的魂魄也勾来。我有很多的事还没能问清楚,我……”

想到他出差离家前,秋阳冷漠扭开的眼,秦川的喉头蓦地一梗。顿了顿,他才又道:“只要你们能如了我的愿,那我就如了你们的愿,替这孩子活下去。至少,”他勾起唇角,“至少这样一来,你不会白白‘不得好死’一回。”

老头儿低头凝视着床上那已经死去三日的孩子。虽然此时秦川的魂魄还没有完全附在这孩子的身上,到底仍对这具身体有着些许影响。此刻,孩子的唇角处也正勾起一抹完全不该属于一个孩童的狡黠弧线。

这笑意,忽然叫老头儿意识到,就算他勾来的这个魂魄是床上这孩子的转世,可显然两人的性情并不一样。至少,他所知道的那个心地善良的廿七郎,是再不可能说出如此冷酷的话来的!

于他的沉默中,秦川不耐烦道:“怎么样?!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磨叽,如果你不愿答应,还是趁早放我回去吧。”

老头儿咬了咬牙,长叹一声,道:“罢罢罢,正如你所说,我反正已经是不得好死的下场了,若是能助你夫妻团圆,好歹也叫你俩念我一个好,也算是替自己减轻一点罪孽吧。许因着这一丝善念,能叫我不至于死得太过惨烈。”

说完,老头儿一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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