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最提心吊胆的蜷缩在麻袋中,他不敢喊,因为他害怕对方会下死手。还好,对方将他塞进后备箱,没有理会他便直接动了汽车。沈最压低了呼吸的声音,默默的感受着车辆行进的方向、度、距离以及过弯方向和次数,打算以此来确定自己最终到达的位置。
车子行进了半个钟头以后,停了下来,沈最被两个人抬下车立了起来,麻袋被扒了下来。
沈最看看四周,这好像是一间破旧的库房,面积不算很大,堆着一些凌乱的桌椅和木箱。两名汉子虎视眈眈的左右包夹,手中的枪口有意无意的对准了自己。
“你们不把他的手脚绑起来,可是要吃大亏的。”一个声音从货仓的最里边传来。
沈最循声望去,货仓的电灯被打开,虽然不是很亮,但却将两个走过来的人的面庞照的清清楚楚,正是林笑棠和马启祥。
沈最哂笑一声,“佑中放心,我现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绝对没有反击之力了!”
林笑棠指着沈最,“好你个沈俊熙,偷偷摸摸来到南京,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意欲何为啊?”
沈最顿时语塞,他很清楚林笑棠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的背后含义,只是不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
林笑棠看出沈最的窘迫,当下也不便将所有的事情说破,便示意马启祥将沈最带到楼上先将这身行头换下来。
沈最有些犹豫,“这里就是南京站?”
林笑棠摆摆手,一笑,“这里是我和伪政府军情司一起经营的酒店,放心,绝对安全!”
沈最一愣,“军情司?”他万没想到林笑棠到上海不过一个星期,居然挂上了庄崇先这个伪政府内部的资深人物,虽然其目前混的不太如意,但他的影响力不容小觑。看来,林笑棠果然是在南京站身上下了大力气的,戴老板想要轻易的拿回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洗了澡、换了衣服,沈最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林笑棠帮他准备了一个豪华套间,摆上了一些酒菜。
房间里只剩下林笑棠和沈最两个人,林笑棠举起酒杯刚想说两句客套话,却无奈地现沈最已经低下了头开始和满桌的菜肴较上了劲。
林笑棠只好自斟自饮。直到沈最风卷残云一般扫光了桌上的菜肴满意的打着饱嗝,他这才开口,“俊熙兄,不至于吧,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沈最横了他一眼,“林佑中,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你能找到我,那不用问,当天七十六号围捕我时,救我的一定是你的人,对吧!”
林笑棠干笑两声,但脸上并没有尴尬的表情,他将桌上的雪茄盒推到沈最面前,“至少我并没有将俊熙兄当做敌人,是吧?”
林笑棠帮沈最点上雪茄,“倒是老兄你,一下火车便忙得不亦乐乎,先是请财政部的人吃饭,又是和海关的人去听堂会喝花酒,真是辛苦啊!”
沈最难得老脸一红,除了暗自惊叹林笑棠的消息灵通,剩下的便是难以启齿的惭愧,他所办的这些事根本上不了台面,此刻听到林笑棠这些讽刺意味十足的话语,顿时便觉得有点脸面上挂不住。
看到沈最沉默下来,林笑棠也感觉这样的讥讽不太合适,毕竟沈最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于是,林笑棠便适时的转换了话题,“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们吗?”
沈最抬起头,“目前还不清楚,据我的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日本人的内线,你也知道,目前的重庆那是千疮百孔,日本人想要得到消息并不难;另一个可能便是聂尚允那个老家伙搞的鬼,绝对是因为你的原因。”
林笑棠哈哈大笑,“你也太抬举我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没完全猜对。聂尚允是否出卖你们我没确切的消息和证据,但我知道,你的具体行踪是怎么泄露的!”
沈最腾地站了起来,“是谁?”
“陈明楚这个人你认识吗?”林笑棠漫不经心的问道。
沈最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过,他是原浙江省站的干部,只是武汉沦陷时听说已经失踪了,局里就将他定为殉国。”
“他没死,还活着,而且已经投降了七十六号南京站的唐惠民!”
“什么!”沈最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很清楚陈明楚其人,此人是军统人事部门出身,清楚很多干部的底细,陈明楚的叛变对于目前在南京、上海、苏杭等地潜伏的特工来说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
“消息可靠吗?”沈最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笑棠摸摸下巴,“谭闻知和蔡胜楚都已经被他出卖被捕,这两个人的分量你应当清楚。”
林笑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沈最原本就并不牢固的心理防线。林笑棠口中提到的这两个名字,都是军统安徽省站的头面人物,也恰恰是沈最之前路过安庆曾会面的两个人。
沈最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沙中,陈明楚的叛变对于目前的军统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甚至可以想见得到,陈明楚就是那个可以摧毁千里堤坝的蚁穴,军统在江浙以及沦陷区的机构和人员将因为他而变得岌岌可危。
沈最忽然跳了起来,抓住林笑棠的胳膊,“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快下手干掉他!”
林笑棠苦笑,“我的消息仅限于此,日本人和七十六号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陈明楚的价值,还有谭闻知和蔡胜楚两个人。我根本查不到他们被隐藏在何处,怎么下手?”
林笑棠看看沈最失望的表情,还是安慰了他一句,“你暂时先放宽心,我已经将这些情况透露给了王天木,相信他会第一时间通知重庆,或许戴老板有办法查到他们的下落。”
林笑棠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皱褶,“俊熙兄,这几天,你先暂时在这里委屈一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等过了这个风头,我再请俊熙兄你莅临南京站检查工作。”
沈最无奈地点点头。
同样,林笑棠此时的心情也是沉甸甸的。
尚怀士手中的内线果然能干,自从再次和南京站取得联系以后,这个代号为“门徒”的卧底就将手中的情报源源不断的传递了出来。包括这次陈明楚叛变的消息,也是他第一时间出来的。
这让林笑棠对此人很是欣赏,据尚怀士介绍,这个“门徒”已经潜伏多年,虽然尚怀士没有透露过他的职位、相貌或者身份,但林笑棠还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门徒”应该是已经打入了日本人的机构而且职位应该不低。
看得出,这些内线中,尚怀士对这个“门徒”是格外重视和偏爱,就连面对林笑棠,他除了情报和代号,也是只字未提,林笑棠明白,尚怀士这是在尽最大努力来保护“门徒”,可以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次,“门徒”以最快度送出了陈明楚叛变的情报,这对林笑棠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可以从容的安排布置一切可能的应对,争取实现利益的最大化。陈明楚与林笑棠的组织并无交集,这点林笑棠并不担心,他目前最大的隐忧,便是透过门徒这份情报,他现了一个危险人物。
这个人就是目前七十六号南京站的当家人——唐惠民。
唐惠民,七十六号李士群的心腹,跟随李士群自中统叛逃至上海,投靠到梅机关的麾下,后来被授命与李士群、丁默村共同组建七十六号。伪政府正式成立的日期日益临近,为了稳固南京的局面,李士群向日本方面推荐了自己的得力手下唐惠民出任七十六号南京站的站长,而唐惠民依靠自己在中统工作时的经验和人脉,上任后不久,边顺藤摸瓜找到了重建的中统南京站。
中统南京站遭到严重破坏,秘密机构被连根拔起,之后,唐惠民便又抓捕了军统的陈明楚,并借助于陈明楚,先后抓捕了谭闻知和蔡胜楚等一批潜伏特工。
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除掉唐惠民这颗毒瘤,有他在南京,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对军统南京站也是一个极大地潜在威胁。
出了门,马启祥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递给林笑棠一章请柬,“我堂哥请你晚上吃饭!”
“马启文?”林笑棠便是一愣。早前,自己已经同意了和他之间的合作,双方决定将统制委员会的业务争取过来一部分,一方面获取最大的利润;另一方面也可以攫取更多的权利。
只是听闻他最近已经奔赴上海,去全力争取统制委员会的内部份额,这个时候,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回到南京了?
马启祥看到林笑棠的疑惑眼神,将双手一摊,“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那个堂哥你也了解,城府深得很,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我可是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