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看见林笑棠手中的蓝色日记本,刚刚因为陪何又菁逛街被突然叫回來的那些不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是小柔留下的。”
林笑棠点点头,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董嘉怡坐在旁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刚才的那一幕可是将董嘉怡吓得不轻,她还从未见过林笑棠这样失态过。
林笑棠喝了口水,缓缓说道:“江伯不在上海,目前只有咱们三个能商量一下这件事,日记我还沒有看完,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下去,我生怕看到什么东西会让自己受不了,小柔已经不在了,她和二狗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接下來,还有一些内容,我想你们在我身边,这样我才会有看下去的勇气,有什么事情咱们也能参详一下。”
尚振声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他很能理解林笑棠此时的心情,一个积压在胸口许久的疑问,忽然间出现了可以破解的曙光,想到要面对那些未知的真相,任谁都会情不自禁的紧张起來。
董嘉怡将日记本从林笑棠的手中抽出來,“尚大哥和大头都在,还是我來为你们读下面的内容吧。”说着,她拍拍林笑棠的肩膀,“这些都是冥冥中的天意,或许是小柔在天有灵,不忍心看到你和二狗再为这个所谓的秘密天各一方,才通过古为国将日记送了回來,为的就是给你一些线索,所以,放松点,这都是小柔要对你说的话。”
林笑棠感激的看看董嘉怡微笑的面庞,轻轻点点头。
阳光就在这时洒进房间,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董嘉怡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
“民国二十七年元旦,晴,我们终于逃出了那个城市,那个埋葬了我家人和一切的城市,笑君大哥、月华姐、张三叔和我爹,他们都留在了那里,还有七哥,为了帮我们求得两个船上的位置,他也留在了码头,这么多人,只有我们两个逃了出來,还好,他还在我的身边,可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就像陌生人一样。”
“这里是长沙,一个我从未來过的城市,现在,就是我新的家,在这里,我们决定成亲,但他始终沒碰过我,我们沒有一点新婚的气氛,每晚,我都会被恶梦惊醒,而且每一次我都会现,他像是始终沒有睡着过,眼睛看着屋顶,想着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止一次的问过他,那一天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來找笑君大哥和月华姐,张三叔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他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和七哥。”
“而他只有一个回答,他说他答应过笑君大哥和三叔,这件事情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要守住这个秘密,包括七哥在内,知道找到可以传递这个秘密的人。”
“我很伤心,因为他说的任何人居然也包括了我。”
“在长沙的这些天,我们居无定所,身上的钱花光了,他便出去帮人家做工,每天累得筋疲力尽,我知道他辛苦,可我更在乎的是他心里的苦。”
“只要一有空,他便会跑出去,好像是在打听什么事情,终于,今天我偷偷的跟在他的后边,他一直在打听58军12师一个姓闵的团长,虽然沒有结果,但他看起來并不打算放弃。”
“终于,他还是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和不知道从哪里弄來的一根金条,他让我在长沙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等他两年,两年之后如果沒有他的消息,就找个可靠的人嫁了,这辈子就不要再找他了。”
“我像疯一样在长沙城里找他,可哪有他的下落,我忽然想起他打听的那个人,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58军的招兵处,他们不要女兵,我就报名医护兵,我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
林笑棠再一次落泪了,他沒想到方柔在那副柔弱的外表下,竟然还隐藏着那么刚烈和执着的性格。
“我对不起二狗,方柔就在我的身边,我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面前,我……。”
大头双眼通红,抽泣着回答:“别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咱们和小屁都有责任。”
尚振声长叹一声,“接着往下听吧,她的日记里已经说了老板大哥和二狗的三叔的死确实不同寻常,只希望她能留下更多的线索。”
董嘉怡擦擦眼泪,这才继续念道。
……
“造化弄人,我还是沒能找到他,而且居然被分配到什么训练班,天哪,你为什么这样玩弄我。”
“來到训练班,最大的惊喜莫过于见到了七哥,竟然还有他的两个好朋友,七哥竟然沒死,这一刻,我高兴的简直心都要跳出來了。”
“可面对七哥,我总觉得有些愧疚,他说过,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七哥,我只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可我要把这些都记录下來,然后深深的锁起來,如果不这样做,我整个人都会被憋疯的。”
“那天上午,城里一片混乱,很多人喊着国军撤退了,日本人就要进城,我爹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我去找他,可他不在,就连张三叔也不在铺子里,我爹让我不要乱跑,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又跑到笑君大哥的院子,笑君大哥、月华姐还有张三叔和他都在院子里,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人,一个穿长袍的老头子,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年轻的,他们不停的在争论什么,可枪炮声声音太大,我什么也沒听见。”
“他看到我,赶忙过來将我拉了出來,我们跑到了大街上,我央求他快跟我们一起走,他摇摇头,说要和笑君大哥他们一起,枪炮声和炸弹落地的爆炸声已经响成一片,我们甚至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到,我忽然现在他身后的院子中好像又多了几个人。”
“几颗炸弹落在我们附近,他拉着我跑到了路边的水沟中,才算躲过一劫,就在这个时候,我模模糊糊的听到,笑君大哥的院子里好像传來几声枪响。”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飞快的向着院子跑去,我紧紧的跟在后边,可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我却愣住了,院子里倒着好几个人,其中就有张三叔,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早已沒了呼吸,他站在那儿,看着三叔的尸竟然傻了,笑君大哥和月华姐相拥着站在屋门口,地上倒的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只觉得有一个黑影在墙头上一闪而过,之前的那三个人也不见了,后门敞开着,估计是逃走了。”
“笑君大哥让月华姐去屋里拿行李,又拉过已经不知所措的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这才将我们推出院门,催促着让我们快点走,他又返回身去找月华姐。”
“我拉着身子有些僵硬的他就往家里跑,还沒跑出去几步,炸弹就落了下來,笑君大哥的院子一下子被炸跨了,什么都沒剩下,全被埋在了下边。”
“他这才清醒过來,死命的向着院子跑去,说什么要把三叔和笑君大哥他们给挖出來,我哭着拉住他,我爹听见哭声也跑了出來,而这时,鬼子已经出现在了巷口……”。
“从那天起,这一幕一幕就始终隐藏在我的心里,而唯一知道所有答案的他,却从沒有向我解释过什么,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少,从那时起,我就再沒见过他的笑容,他的身上也多了一把匕,时刻不离,每天他都会磨一遍,磨刀时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二狗哥了,他的心里,似乎只剩下了仇恨。”
“在训练班,每天都会遇到七哥,我心里的愧疚感一天天的增加,好几次我都插电忍不住要说出來,但脑子中闪过他的样子,我又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总感觉,七哥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的他瘦瘦弱弱的,从沒见他和别人打过架,但现在,他和他的朋友们每个礼拜都至少要和别人打一架,尤其是那个裴刚的纨绔子弟,一肚子坏水,竟然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他好像知道了七哥和我的关系,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想打我的主意,不过沒什么,有七哥在,他别想占到我的便宜。”
“好了,今天不写了,晚上有总部的长官來巡视,要让我们去做服务员,这些事情连想想我都反胃,不过沒办法,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不过还好,我忽然间想通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七哥对他也是不公平的,这些天找个机会,我一定要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他,或许他也能帮到二狗哥,想通了这些,我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
“这是小柔写的最后一篇日记。”董嘉怡轻轻的合上日记本。
林笑棠还是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直到董嘉怡挽住他的胳膊,他这才察觉过來,擦干了眼泪,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素章兄,大头,你们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