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及时的空降补给,形式远远大于内容,德山防线收缩成一团,所占的区域相当狭小,也因此,空降下來的物资并不多,只是一些守军急需的弹药和食品,连药品都少之又少。
但其振奋军心的作用却不言而喻,这已经充分说明,不管国民政府对常德和德山守军持何种态度,单单就美国人來说,他们已经通过此次空降补给,表明了坚决救援的态度。
此时,常德的形势愈恶劣了,驻守常德东门的57师169团几乎全部阵亡,团长柴意新带领残部撤进城内,常德东门和北门在日军上百门大炮的连续轰击下,终于失陷。
57师在余程万的带领下与日军展开巷战,利用每一栋房屋与敌人展开殊死战斗,巷战已经连续进行了两天,常德守军在消灭大量日军的同时,自身也损失惨重,八千虎贲只剩下一千余人,常德城区也被日军占领了一半,有的部队子弹打完了,就砍下竹竿削尖,以此來与日军肉搏,重伤员则每人领到一颗手榴弹,和冲上來的日军同归于尽。
余程万率部退守中央银行,向六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和九战区长官薛岳电:“弹尽人亡,友军观望不前,大街小巷混战成一团,副师长及参谋长先后战死,唯德山守军來电,现仅剩三百余人,仍在坚守,职只得率部向德山一线靠拢,目前坚守中央银行,援军如果明日傍晚前依然不至,职部当和德山守军与日军玉石俱焚矣。”
张耀国也在林笑棠的授意下,分别向两战区司令部报:“德山守军与敌血战五昼夜,虽得美军空援,但杯水车薪,职部所剩不过三百余人,能坚持战斗者不过两百人,德山陷落只在须臾之间。”
两封措辞激烈的诀别电报出后,两战区长官司令部终于有了明确的回应,要求常德与德山守军再坚守三小时,国防部已经严令九战区抽调部队南下,参与解救常德之围,同时,总统府和大本营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向六战区、九战区参战各部下达严厉的命令,要求各部在三小时内务必取得重大进展,三小时后,一定要突破常德外围日军防线,而且,美方表态,驻华美军第十四航空队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对常德、德山一线日军进行空中打击,配合国军展开的救援行动。
张耀国大声诵读着战区的回电,战壕里顿时欢声雷动,林笑棠听完电报,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战壕里的泥地上,泪水情不自禁的顺着眼角流淌下來,一旁的火眼和郭追等人眼含热泪,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几个人头抵头抱在一起,趴在战壕里的大头,本來也想凑个热闹,但刚刚一动身子,屁股上的伤口便是钻心的疼痛,努力了几下,只得讪讪的作罢。
短暂的庆祝之后,林笑棠及时提醒众人,一定要坚守住这最后的时刻,这个时候,往往也是最艰难的时分,张耀国组织士兵领取了美军空投的食物和弹药,士兵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为最后的战斗做着一丝不苟的准备。
林笑棠等人都來到了阵地的最前沿,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九点钟,也就是说,三个小时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外围国军将突破日军防线,但林笑棠不敢过于乐观,对于国军中阳奉阴违的做派,他可是早有了解,张耀国对此也深有体会,所以,一早就给士兵们打了预防针,让大家再加把劲,一定要坚持到下午两点,到时候援军迟迟未至,日军攻势又及其猛烈的话,就放弃孤峰岭阵地,撤退到德山后山的丛林中坚守。
但林笑棠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一味的等待,等于是将主动权交给了援军和日本人,在这种情况下,依赖于别人倒不如自救,他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安排,目前,风向也很合适,只是这天气,让他的心里有些打鼓。
他招呼张耀国,让他在士兵中问一问,看看有沒有本地人。
可沒想到,不一会,老赵缩头缩脑的跑了过來,背上背着一支美国造的卡宾枪,走路一瘸一拐的,大腿上绑着绷带。
林笑棠一愣,“老赵,你怎么來了。”
老赵也是一愣,“长官,不是你让张团长找个本地人吗。”
林笑棠指指他,“你是本地人。”
老赵点点头,有些自得,“那是,要不怎么会对德山这么熟呢。”
林笑棠呵呵一笑,“我倒把这碴给忘了。”
既然老赵就是本地人,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林笑棠问了问老赵的情况,得知老赵原來是祖辈在这里居住的药农,对德山这一带熟悉的很,林笑棠找他來的原因,就是让他看一下,今天的天气情况到底会如何变化。
老赵观察完了风向,微微点点头,摸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边仔细的闻着,甚至用手指捏了一点,放在嘴里,好像是在品尝味道,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时,汤姆汉克斯带着几个手下偷偷摸摸的爬到了前沿阵地,林笑棠一看是他们,顿时一皱眉头,刚要开口将他们骂回去,汤姆汉克斯却打断了他,“在后边沒事干,上來透透气。”
这时,老赵也吐出了嘴里的泥土,“至少得两个钟头之后,这雨不会小,估计是暴雨,咱们得小心点,雨下的太大,得小心泥土滑坡。”
林笑棠的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至少得有一个多钟头,这雨才能下來。”
老赵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沒错,一个半钟头,只多不少。”
林笑棠一拳砸在战壕的泥土上,“太棒了,趁这个机会,给日本人找点麻烦,争取拖他两个钟头,只要下起雨來,日本人的进攻也会受阻,到时候,咱们的时间就宽裕多了。”
汤姆汉克斯插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
林笑棠恶狠狠的说道:“现在。”
阵地上的油料已经不多了,林笑棠下令将所有的油料全部集中起來,都做成燃烧瓶,从仅剩的人员中挑出手臂力量大的掷弹能手,分散到一线阵地的各个角落,每人旁边布置一个辅助人员,专门负责给掷弹手点火,递瓶子。
林笑棠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指向九点四十分,北风呜咽着吹过孤峰岭,打着旋儿吹向山脚下的每个角落,树林中的树叶哗哗作响,草地上黄黑乡间的野草被齐刷刷的吹向一个方向。
林笑棠冲张耀国点点头,张耀国大喊一声:“兄弟们,听我的口令,把吃奶的劲儿都给老子使出來,这次如果成功,小鬼子就得哑巴几个钟头,到时候,援军就到了,成败在此一举。”
张耀国环顾两旁,“点火。”数十只燃烧瓶顷刻间被点燃,交到了掷弹手的手中。
“投。”
几十支冒着火焰的燃烧瓶划出优美的弧线飞上天空,借着巨大的风势竟然飞出了七八十米,纷纷掉落在厚厚的草药层上,有些摔到了岩石上,“喀嚓”一声,变成了碎片,里面的油料涌出,遇见火星,瞬间变成一堆火焰,不一会儿,山坡下竟然冒出了几十堆不算太大的火堆。
大约投掷了五轮,所有的燃烧瓶都被投了出去,油料倾洒在草药和草丛里,火焰在很短时间变得剧烈高涨起來,终于连成了不小的一片,而且,这趋势还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
山下的日军阵地一阵慌乱,但他们随即现,不过是阵地前着了火,日军士兵顿时松懈下來,嘴里不清不楚骂着什么。
林笑棠回头看看老赵,“我说,怎么沒啥动静啊,这火头倒是不小,可沒啥效果啊,不会就这样了吧。”
老赵惬意的从美国士兵手中接过一支香烟,放在鼻子底下贪婪的闻着,“长官,您放心,这东西不见火便罢,一见火,嘿嘿,您就等着看热闹吧,运气好的话,林子里的飞禽走兽都得给逼出來,咱们就等着打牙祭吧。”
话音未落,张耀国就喊出了声,“冒烟了,快看,冒烟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山下的火堆中冒出了滚滚浓烟,那浓烟是金黄色的,从阴暗的山谷中看去,显得特别显眼,随着火势的扩大,浓烟的规模也越來越大,借助风势,飞快的向日军阵地蔓延过去。
老赵转过身,不再看山下的动静,舒服的靠在战壕壁上,借着美军士兵的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香烟,自言自语道:“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麒麟烟,早年在清朝的时候,天理教造反,就用过这东西,把官军熏得那叫一个惨啊,轻者四肢软,咳嗽不止,重者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唉,沒想到,今天这东西重出江湖啊,造孽啊造孽。”
“咳,咳,这美国大鼻子的烟就是劲儿大,咳。”老赵吸了一口,顿时咳嗽不止。
金黄色的烟雾飘进日军的阵地,被风吹散了不少,但即便是如此,后续的滚滚黄烟顷刻间便接踵而至,日军阵地开始混乱起來,林笑棠等人借着望远镜看去,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日军士兵东逃西窜,一些人跪在地上口吐白沫,但也只能看到这些,其他的,都被笼罩在烟雾当中。
火势越來越大,浓烟的规模也变得铺天盖地,林笑棠赶忙让大家戴上一早就准备好的防毒面具,以免伤到自己人。
张耀国则排了几名士兵,戴上防毒面具,悄悄的摸出阵地,凑到近处观察日军阵地的动静。
不一会,几名士兵便跑了回來,一除下防毒面具,就露出几张激动兴奋的脸庞,“长官,鬼子的阵地全乱套了,一个个小鬼子,咳的跟得了肺痨一样,还有的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现在,鬼子正忙着防毒面具呢,不过看那意思,人多面具少,不少人正拿着布接自己的尿解毒呢,现在浓烟已经向他们的营地飘过去了,估计要不了半个钟头,军营里的鬼子也得交代一大半。”
老赵不屑的说:“接尿,小鬼子还知道这套,不过,沒用。”
林笑棠笑着踢了他一脚,“行了,老赵,知道你的能耐了,我跟张团长说了,等解了围给你记头功。”
老赵嘿嘿一笑,“那是,我这把压箱底的绝招都拿出來了,说啥得个百八十块大洋啊。”
张耀国兴奋的跑过來,“林长官,鬼子已经乱套了,要不要下山杀他一阵。”
林笑棠刚要点头,一个士兵喘着粗气跑了过來,“长官,美军來电,他们要在下雨前对德山日军进行集中轰炸,这次是全部出动,让我们给出鬼子的准确坐标。”
林笑棠灵机一动,“除了报上坐标,告诉他们,黄烟就是标记,让他们冲着黄烟向北一百米开外的范围进行地毯式轰炸,说不定能全歼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