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顶撞(1 / 1)

“够了!”

林家当家的蹙着眉头,呵斥起了严氏:“赶紧洗洗,你不累我可累了。”

严氏吊着的眉眼一僵,随即冷哼了一声,在水盆里搅了搅,把好些水都洒了出来,还不解气的盯着女眷们手中提着的篮子身上扫过,挑了朱氏和林娟出来骂:“好啊,我不在你们二房要翻天了是不是!让你们捡个稻谷穗儿比绿丫头都捡得少,你们还要不要脸了啊,老二!”

“娘。”

林二立马应了声儿,长得高高壮壮的却缩着个脖子,还比划着两个手指头表忠心:“娘你放心,我待会儿就教训她们,让她们再不敢偷懒!”

已经习以为常的朱氏母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仿佛不够似的,林欣扭着腰从屋里出来,还跟着添了句:“可不是,二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了,你们家三丫头一下午跑不见人影,回来给我洗两件衣裳还磨磨蹭蹭的。”

原本在屋里切菜的林秀一顿,眼眸神色变换,最后咬了咬牙,看了眼缩着脖子的林四娘一眼,叮嘱她加两把火,一边儿放下刀擦着手上的水,转瞬就出了门,做了个四不像的揖道:“姑姑我错了,侄女给你陪个不是了。”

她先是给林欣道了歉,起身后笑着嗔了句:“不过姑姑可冤枉侄女了,我那可不是磨蹭,就是被吓到罢了。”她侧身在一群幸灾乐祸的女眷里挑中了三婶马氏,扬着声音问道:“三婶儿,你是城里人,见多识广的,能不能告诉侄女一声,那裹裤上沾了血是啥,我从来没见过呢?”

马氏脸一僵,别说她,就是场上一干人,连洗了手要走到屋歇息的林当家的都一下铁青了脸。

林三叔更是一甩了袍子,大步走进了屋里:“真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林秀面色奇怪的看着他们,嘟囔了一句:“连三叔也知道那是什么啊,三叔果然不愧是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

回应她的,只有“嘭”的一声,林睿关了门,可见有多大气,为了怕她再问,涨红着一张脸的林欣几步朝她扑了过来:“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竟然敢说出来!”

林秀不是个傻的,见她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就跑,身子灵活得很,林欣一个娇滴滴的哪里能抓到她,林秀又问:“怎么了这是,姑姑那血是你的吗?这可不成,失了这么多血,你该有多难受,侄女一想着就心疼!”

她朝着林二就喊:“爹,你快去请大夫,姑姑流血了,那些裹裤上全是!要出人命的,爹你快去!”

一墙之隔的另一户人家里,在那墙脚之下,几道笑声传了开来,让严氏气红了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她:“秀丫头!你个该死的小蹄子,老娘……”

她的话还没骂完,却见林秀突然怔住,随后面色凄苦,几颗斗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抬着退就哭着往外边跑:“不活了,不活了,侄女关心姑姑为什么流血,怎么就跟仇人似的又喊打又喊杀的了!”

严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扯着嗓子朝一堆女眷喊道:“楞做做啥,还不快去把人给拉回来!”

小严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撒开腿就朝外跑,又以朱氏和林娟跑得最快,没一会儿,一众人就把林秀给拦下来了,半劝半哄的把人给拖了回去,等大门一关,再也不敢留下看热闹了,个个都回了屋紧闭着房门,只悄悄竖着耳朵听那院子里的动静。

没让他们失望,这回气得狠了的严氏哆哆嗦嗦的指着林秀,还没开口责问,林二就一把扶着人,满脸不悦起来:“三丫头,你奶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要这些要死要活的给别人看甚热闹?”

尤其,关乎小妹的私事,扯上他做甚!

林二一张脸黑中带着点点红,面上显见的严肃,眸子里浓浓的不悦之情,他能说出这种不分黑白的话林秀并不意外。

妻儿、妻儿,妻室和儿女对这个已经把愚孝奉入了骨子里的男人而言,向来是放在最后一位的,在林二心里,排第一的是林家老两口,其次是兄弟姐妹和她们的子嗣,其次才轮到自己一家,而在他们这个小家里,他自己自然是爷,余下的才是他们。

两辈子,林秀都曾怀疑过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到底是不是林二的种!

但很可惜,他们确实是。

如同上辈子一般,林秀也捧着林二的话当圣旨,只要他发了话,必然是照做的。当即,她微微垂着头,像只斗败的小鸡一般,怯着说道:“爹说的是,女儿以后再不敢让啊奶不高兴了。”

她眼眶有些湿润,眼睛还有两分黯淡,看得朱氏和林娟不忍心,却连句话都不敢替她争辩,只眼睁睁看着严氏得意起来,轻蔑的对着那只看得见的一圈枯黄的发撇了撇嘴:“既然知道自己不该顶撞长辈,那今儿就得好生给你个教训才能教你知道规矩。”

里屋的林欣一听严氏出了声儿,难堪的心顿时散了去,小声道:“便宜你个死丫头了。”

而其他房里屋里,听着严氏的话,谁都没有出声儿。

林秀嘴角微微的扬着讥讽。

看,这就是林家人,未来的皇后后族。

什么耕读之家、仪礼俱全,不过是一群见义忘利、踩踏血亲的卑鄙小人罢了!

那一缕讥讽很快隐去,林秀佯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把错处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揽:“啊奶教训得是,孙女以后再也不敢顶撞长辈了,姑姑带血的裹裤往后再也不敢问了,只管洗便是,孙女不懂之处定然会憋在心里,再不敢胡乱担忧姑姑的身子了,还请啊奶原谅才是。”

话到最后,俨然一副受了委屈哽咽之态。

十岁稚童,在村里已是半个劳动力了,若是她身子骨发育好,葵水来得早,自然早有朱氏这个当娘的教导是何物,但林秀瘦巴巴的,看着比八岁的林四娘大不了多少,这脏污之事寻常女子哪里能宣之于口,就是妇人们也偷偷摸摸的寻了处理,也就林欣被养得刁钻古怪起来,还使唤起了自己的侄女给她洗那脏的臭的。

说来都躁得慌。

“作孽啊。”

挨着林家门,各处传来几声叹息,更隐隐有人说着林秀可怜,这林家拿人当畜生使唤云云,让原本听着她一个劲道歉的严氏从一脸得意到一脸铁青。

最后,她一把拂开了林二的手,气得胸脯直抖:“管不住了,管不住了,你们二房是要翻天了!”

尤其是林秀这个小蹄子,今儿也不知吃错了甚药,往日跟个闷葫芦似的,今儿这嘴皮子一张,堵得她几回都下不来台,眼睁睁瞧着那小蹄子几个来回就把自个儿给撇得无辜委屈,反倒她还落了个恶人模样,真真是气煞人也。

“娘”

林二脸色一变,想跟着严氏追上去,却被严氏快步近了主屋,把他堵在了门外。

“娘你开门”

任由他如何拍门,里头严氏都一声不吭,最后烦了人,朝着他呵了一句:“滚。”

严氏说滚,林二就只得滚了。

只是他心有不安,便朝着林秀一甩了袖子发了火:“瞧瞧你做下的好事!”

还别说,林二阴着脸发火时,看着还是很吓人的,唬得朱氏和林娟身子一颤,在他走后,皆面色担忧的看着林秀。

“娘,二姐,别担心。”

林秀是真的不担心林二会如何。

一个只会在父母兄妹面前装怂包,在妻儿面前从大蒜的男人,说白了,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也就林家祖坟冒了青烟,上辈子让林二居然救了一回贵人,得了那平步青云的泼天富贵,这才一下鱼跃龙门,从泥腿子变成了一等侯爵府,改了门庭,让他变成了人人艳羡的候爷。

到这辈子,林秀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她爹那样的人,他真救了贵人?

林二是什么样的人。他既愚孝,骨子里又懦弱,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从来没有踏出过林家老两口给他安排的路子、事,在这乱世里,也没有或者说没那份闲情去管别人的破事儿,这样的人,他还能一救就救下一个未来的开朝皇帝,当真是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也难怪在天衍之后的朝代里,偶有人提及圣帝这个昙花一现的后族时,还有人怀疑林家后族是杜撰而来。

若皇帝这般好救,岂非人人都去做开国功臣了?

“你这丫头今儿也不知是怎的了,”朱氏有心说两句,又顾忌是在院子里不好宣之于口,只满脸的不赞同,拉着人去了灶房里头。

林娟随后跟上。

林四娘还窝在灶堂下烧着火,缩着脖子,见他们进来还吓了一跳,所幸里头没外人,林娟还顺手关了门,朱氏这才放开了林秀,唉声叹气起来:“得罪了你啊奶,如今可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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