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分侍两旁,紧接着,楚楚婷婷走进一个颦眉秀目、笑靥可人的少妇模样儿的人来,她头发乌黑亮丽,光可鉴人,白白的面庞,腻脂似的,隐隐带着红晕,阳光照在脸上,升腾起一团耀眼的光晕来。
“花叶千年不相见,缘尽缘生舞翩迁。”不知为什么,肃文心里忽然涌起这句诗来,他看着这个少妇,似在哪里见过,梦里?上世?却是记不起来。
成文运却是急忙拜了下去,一边拜,一边提醒肃文,“这是七格格,快跪下。”
宏奕却一指肃文,笑道,“宏琦也想看看我的咸安宫三英之首吧?”
“快快请起,成大人请起,原本就不必拘礼的,肃文,也起来吧。”她的声音诱人动听,有种莫名其妙的慵懒又象晴天里的露珠,那般清亮透明。
“咸安宫的官学生都长得周正,学问也是好的,可是六哥回到府里,却是夸你最多,……六哥一直说你眉目耸拔,满身英气,我犹自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好人物,呵呵,你们这九十人,全北京的格格、小姐们都在盯着呢。”
她说起话来,竟象这初春的阳光,煦暖但不浓烈,肃文不禁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使了好大气力才努力把眼睛移开。
“六贝勒爷家的三格格今年十四了吧,就想找个真才实学的人,可巧,今儿就遇上了。”宏琦一边说一边瞅着宏奕。
肃文看看宏奕,宏奕却是微笑不语,他马上猜测,他与七格格肯定是提前商量过的了。
他看看成文运,回禀道,“回王爷,格格,学生感谢王爷、格格的好意,可是,学生已经定过亲了。”
“噢,哪家?”宏奕看看宏琦,二人眼中火花倏地一闪。
“呵呵,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宏琦也笑了,她拿起茶杯,手指修长白嫩,护指更是美轮美奂。
“王爷认识的,是内务府讷亲家的姑娘。”成文运看看肃文,代答道,“大年初三,讷亲的老儿子洗三儿,还是肃文一手操办的呐!”
“噢,怪不得他对你的事这么上心,原来是姑爷啊!”宏奕笑道,“呵呵,既然如此,不复勉强,不过,讷亲,也该提一提了,他可是我们满人中的君子,嗯,他的性格不适合外放,还是留在内务府吧,他家里这么多年了,据我所各,可称得上一贫如洗,嗯,就升为广储司主事吧。”
“树矮、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内务府油水最肥的,而广储司则是内务府最有油水的衙门,主事,实际上已是二把手,这也属破格拔擢。
“学生代三叔谢过王爷。”肃文一阵感动,更为讷亲感到高兴。
“呵呵,那我该赏你点什么?”宏琦却笑着问道,她看看宏奕,眼波流转,已是漂到了肃文身上,“对了,内务府寿药房新进上来的避瘟丹,是德仁堂老号所制,春有春瘟,夏有时疫,就把这个,赏你——与成大人,拿回家作预防之用吧。”
避瘟丹?不正是自己的方子吗?岳家动作够快的啊!
肃文一阵愣神,那成文运却急忙道谢,宏琦却莞尔一笑,竟娉娉婷婷地去了。
“好,”宏奕象了却一桩心事一般,“肃文,我们走。”
肃文有些纳闷,成文运却道了一声,自己退出书房。
“王爷,敢问去哪里?”肃文道。
“畅春园,蒙养斋。”宏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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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
一路碧云晴树,一路流水潺潺,一路春意烂漫,一路自然雅淡,肃文第一次进畅春园,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待轿子在一处碧水澄澈处停住,那飞檐勾画的宫殿自然就是蒙养斋了。
“皇上一年有一半时间都住畅春园,你且在这里跪等。”宏奕嘱咐几句,径自离去。
蒙养斋的大名已是如雷贯耳,那就应相当于前世的中国科学院了,那以我的水平,勾股定理我都能解出来,那我岂不是要成为院士了?
肃文一阵好笑,跪在地上禁不住笑得浑身直颤。
“这里有什么好笑么?”突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肃文吓得马上止住笑声,他回过头来,却见一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正静静地盯着他。
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两个看不到底的瞳仁精光四射,仿佛要直看到人的心里。
“你也是来等皇上召见的?快跪下。”肃文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他赶紧提醒道。
那少年皱皱眉,“皇上不是还没来嘛,不必跪的。”
“你活腻味了?这里是皇宫?规矩多,快过来跪下。”肃文提醒道。
那少年却兀自不跪,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块宫点吃了起来。
“这,你也太胆大了吧?你难道是皇子或者王爷的世子?”肃文马上猜测道。
“呵呵,”那少年一笑,摇摇头,“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
“那宫禁森严,你怎么能够进来?”
“噢,郑亲王带我进来的。”
“那你可真够大胆的,”肃文略微活动一下有些酸麻的腿,看来跟自己的情形一样,“那我也起来活动活动。”他也拿起一块宫点,“说了半天,都饿了,嗯,好吃,好吃,不吃白不吃,”他起身又走到另一张高几上,把两个碟子拿了过来,“你尝尝这个,哎哟,味道不错哎!”
看着他一边朝外张望一边偷吃,那少年的嘴角绽开一丝笑意,见他又把两块糕点塞进袖里,更是笑得咧开嘴角。
“呵呵,见笑了,回家给媳妇留着。”肃文也是一乐,惠娴肯定爱吃。不过,自己这是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呢?!
“趁皇上还没来,我们说会儿话。”那少年竟是随和了许多,“你是咸安宫的学生?怎么称呼?”
“我叫肃文。”
“噢,你就是号称咸安三英之首的肃文?”那人又笑笑了,轻轻摇摇头。
肃文却马上看出他的小视之意,这种有表情无语言的轻视最是令人恨,但又说不出道不来。
“你是哪里的学生?怎么称呼?”肃文一下在他对面坐下了。
那少年看看他,“我是国子监的。”寻常官员,不论是钦天监还是国子监的官员,蒙旨进入此地,得见天颜,都是腿软语颤,此人胆大如斗!他不禁又上下打量起肃文来,“呵呵,郑亲王府解开商高定理,官学月试皇阿——皇上亲自掌灯,亲赏油靴,诗作、策论皆为第一。”
肃文看他有些调弄戏谑的眼神,恰似挑衅,又不是挑衅,象不服气,又象在自我说服,他不由地火从中来,“大萝卜还用屎浇(教)?国子监有什么本事?可以使来看看。”
“大胆。”那少年脸一下沉了下来,竟一下站了起来,肃文也是好不相让地盯着他,“想打架吗?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那少年长喘一口粗气,阴沉着脸说道,“前段日子,皇上亲自编撰了一部著作,名曰《数理精蕴》,”他看看肃文,“设以谷换米,每谷一石四斗,换米八斗四升.今有谷三十二石二斗,请问能换米几何?”
肃文看看他,吡笑道,“小儿科!一年级的学生都会解。”
那少年却是不信,“什么一年级?如有能耐,你试着解来看看。”
“好,你听着,一石四斗=140升,八斗四升=84升,三十二石二斗=3220升,84÷140×3220=1932升=19石3斗2升,对也不对?换米19石3斗2升。”
“好!”那少年张口叫道,脸的上浓云瞬间淡了很多,“好敏捷的脑仁!”他略一踌躇,“众多数学运算,术语不能统一,就是梅文鼎师傅与蒋煜师傅也不能统一,来,你过来看看。”他一招手,径自朝前走去。
肃文见他态度好起来,眉毛一挑,也跟着走了过去。
那少年翻开一卷纸来,“你看看,这些应如何确定?”
肃文看看他,才将眼光放在纸上,却是一些方程式,但却没有固定的数学术语。
“呵呵,这好办,可将未知数翻译为‘元’,最高次数翻译为‘次’,使方程左右两边相等的未知数的值翻译为‘根’或‘解’。”他马上把前世的数学知识搬了出来。
“元?次?根?”那少年手抚下巴,若有所思。
突然,他抬起头来,微笑道,“我看——可以!这样更简洁,也易于理解,呵呵,肃文,不愧为咸安三英之首啊,有真才实学!你可解了我一个大难题!”
他竟是越说越高兴,“跟我来。”也不等肃文回答,他径直朝前面走去。
这间屋子却是比外面要小了许多,但四周却摆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象是仪器,但都金光灿灿,光彩夺目。
“这是浑天仪吗?”肃文看看一重重环架的东西,走上前去,只见外层为地平圈、子午圈、赤道圈;中层是可绕轴旋转的黄道(带)、赤道、白道;最内层为四游环。各环皆刻有度分,环架通轴的中心处嵌一小地球,上刻有“亚细亚”、“欧罗巴”、“阿美利加”、“利未亚”等名称。
“呵呵,不错,你还认识什么?”那少年竟亲热地拉起他的胳膊,来到一球体旁边。
“这是地球仪。”只见球体上,每隔10°画一条经纬线。黄道上标有二十四节气名称,南北回归线、南极圈、北极圈等坐标一应俱全,北京、太原、厦门等大城市的名称也都有标注,国外的著名岛屿、河流、湖泊,也都有标注,如南美南部的火地岛、北部的亚马逊河及西南太平洋上的澳大利亚、菲律宾、爪哇等。
肃文不禁暗自心惊,真心想不到大金朝的工艺如此先进,更惊奇于这些器物,竟都是纯金打造!
“认识这个么?”那少年笑着眨眨眼睛,指了指一方形的东西,他拿起旁边的把子,竟摇了起来。
“不认识,这是什么?”前世确实没有见过,“那你认识吗?别在这充大尾巴鹰!”
“这是金盘式手摇计算机!”那少年这才露出开心的笑容。
“什么?计算机?”肃文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