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珺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礼部与户部的争端了,已经上升到天子与曹操直接的明争暗斗了。看来天子虽势微,但还是想把大权从曹操手中夺回来,今日的她,只刚好是一个突破口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反而稍稍平复了些,既然是两大势力的争夺,曹操和荀彧就必定会出手援她。
“嗯……”林珺迟疑着,对程睿道,“你今日把旁的事先放下,陪我一同将上半年礼部所有祭祀费用都理出来。”
两人将往期的账簿全部拖出来,挨个翻看,令林珺有些惊喜的是,程睿虽说很多细节,如经办人名、原因等项目没有记录,但日期、金额、笔数等都录的清清楚楚。
自许都建立以来,这礼部隔三差五就要祭祀,一会说为天子祈福,一会为皇后、贵妃祈福,一会又祈祷曹将军打胜仗,反正就是各种由头不断,轮换着来。最高的一个月竟是祭祀了九次,这其中的费用估计都能换十几车粮草了,但这些钱财应该大多落入了那群老臣的口袋里。
由着这群老臣胡来,怪不得汉朝要垮,真是没谁了。
不多时,便有内监在外传唤了她,却是个面生的,不是她以为的陈福。
那人道:“户部郎中林珺,请随我往刑部走一趟吧。”
程睿皱眉道:“怎么这般快,一般提审都是要等到第二天的。”
刑部?提审?不就是个庭斥吗,一下子搞这么严重?林珺心里有些纳闷,但考虑到自己手握不少礼部过度花费的证据,也还算平静。
她吩咐程睿道:“你稍后就叫可靠的人将这些竹卷全部搬到刑部,一定要全程盯着,别让人弄丢了或者掉了包。”
“是。”程睿当即应下。
林珺轻舒一口气,还好自己这段时间待程睿不错,关键时刻还有个可信的人可以依托,否则此刻敌方来袭,还要提防自己人反咬一口。
她走出殿外,就看见了来“接”她的一大排内监,这去刑部的一路上都将她层层围住,简直跟直接去刑场似得。
刑部正殿中,坐在首位的是个灰须老者,林珺未见过此人,但想必就是程睿口中负责彻查此事的“董国舅”了。董国舅她是知道的,天子身边董贵妃的亲爹,彻头彻尾的天子派。
下首立着二人便是刑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了。见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林珺只觉背脊一阵发凉,似乎是落入什么陷阱中了。
刑部的人都还算训练有素,林珺一来,他们就纷纷站好,整间大殿瞬间变得严肃和庄严。
首位的董国舅喝道:“户部郎中林珺,你可知罪?!”
林珺也不跪,直直的说:“下官无罪。”
董国舅问道::“你自上任以来,屡屡克扣礼部祭祀费用,可有此事?”
林珺又道:“下官并无克扣费用的资格,一切费用调拨皆听尚书令大人指令。”
这个锅只能又丢给荀彧了,不过这本来也是他的意思,他不能不管。可荀彧现在在哪里,他不会不知道这个事吧。
礼部尚书从旁站出,对董国舅行了个礼,道:“下官有证据,能证明户部郎中林珺,户部主事程睿,上月中并无一次进入过尚书令的‘文华殿’。”
林珺不由紧张起来,又听他说:“所以下官以为,林珺从未将我等的要求上报给尚书令大人,皆是她自己的擅作主张!”
董国舅忙问:“证据在哪里?”
礼部尚书道:“下官已请刑部审问过就任于户部与文华殿的内监,皆证明林珺上月从未进出过文华殿!”
董国舅又唤刑部尚书,问他可有此事。
刑部尚书颔首道:“确有此事。”
林珺这下全明白了,这是礼部、刑部与董国舅早已排演好的一出戏。文华殿……糟了,自己怕打扰荀彧,或给荀彧带来流言,所以确实从未进去过。
她狡辩道:“下官为怕打扰尚书令,所以一直未进文华殿,但已与散值后向尚书令禀告过此事。”
董国舅又问:“殿内文书不得带出皇宫,这一点你可知晓?”
我不知晓啊,晕。
林珺只好硬着头皮道:“下官是口头向尚书令大人禀告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暗笑。
董国舅气的一拍桌子:“口头?尚书令会接受你的口头报告?可有证据?”
“是。”林珺犹自不改口,“您将尚书令请来,他必会应验我说的话。”
董国舅突然由气改笑,林珺见他表情变化之快,只觉不祥。
“不知尚书令曾求娶你做平妻一事,与他包庇你是否有关系?”他笑着问。
林珺只觉脑袋一翁,这事都过了好几年了,自她拒绝那一晚后,再无人提及,这董国舅是如何知晓的!
四下的嘲笑声如流水般环绕在她四周,今日这罪责一定,不仅是她,就连荀彧也躲不过去了!这是丑闻……
董国舅见林珺不说话,便宣布道:“罪臣林珺,滥用职权,克扣钱饷……”
“慢!”林珺大声道,她还有机会,“不知礼部一月祭祀九次,刑部每七日采购一批刑具,是否合理?”
她趁董国舅没想好说辞的空档,又道:“下官有此前礼部与刑部申调钱饷的记录,请容下官呈上来!”
“不必呈上了。”礼部尚书又出列道,“下官这里有今年以来的所有祭祀费用记录,不知可需呈给这位户部郎中一观。”
“呈上来罢。”董国舅道。
一内监将礼部自己的账簿呈到林珺面前,她稳住心神,快速翻阅着,竟发现这账簿上果真清楚记载着每月的祭祀情况,包括祭祀香火、服饰、人员的各项花费明细。
他敢把这个给林珺看?!
林珺双手呈起账簿,对董国舅道:“董大人,礼部三月祭祀共九次,共花费钱财三万四千钱,下官以为,并不合规。”
她此言一出,又是满堂皆笑。这是他们第三次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