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贵并不知道鞭炮厂那边要对付人,至少并不是要对付她,不然之前有叶明湛的“讲道理”,又有即将到手的利益,她身上有他们期待的毕业之后的工资,母亲那边的好处,要对付她,黄大贵不至于是这个表现。
但祁南心里并没有轻松,这一次,鞭炮厂那边估计真的是针对冷家。
为什么呢?
祁南想不通。
但这一次回来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堵住了黄芳芳回家的路,黄大贵如此好面子的人,被这么多人堵住门口这么说,还有黄芳芳这一次可不只是丢脸,惹上窝藏犯人的罪名,一边是整个黄家的名利,一边是一个他自认为完全不值当的孙女,黄大贵会怎么选择,祁南根本不需要想。
回到冷家,院子里乌压压站着人。
这次带队的并不是杜警官,问清楚之后,又带走了那盘磁带,要找人问话,胖胖对这些熟悉的人倒是没有任何惧怕,在祁南回黄家的时候,他们两就得知了冷俏要搬走的打算,原本打算留下来帮忙,又听说冷俏他们还要处理事情,想要他们先回去一步。
“我们跟你们回去,都是当事人,问我们就行。”胖胖带着王恨美,决定先行一步。
只不过离开的时候,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罢了。
看着从冷家被带走的人,许多人都沸腾了。
纷纷围上来,蒋婶子这些邻居,把昨日的事情绘声绘色说了一遍,一时间,谴责黄芳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
在这热闹之中,祁南跟冷俏二人,绕了出来,“俏儿你看,他们昨日就是从这里爬进去的。”
祁南指着后院墙的一处地方,说道,又转头,顺着路线往前走。
冷俏的家在马鞍村口,周遭的邻居并不多,从院子拐出来往上,走一小段坡路,两边是村里人的果园跟菜地,果园周围有灌木跟竹丛围着,跟地面有大约一米的落差,再往前一些,还有一颗古老的香樟树,树下放着光滑的青石板。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个地方看着这倒是让人无比舒畅,但显然,祁南跟冷俏都没有这样的兴致。
顺着这路拐两道弯,再走不远,原来是一个没有人的荒岭,连果树都没有了,以前都是村里人割柴草的地方,听说还有打仗时候废弃的碉堡,而今,是黄家的鞭炮厂。
祁南跟冷俏只是顺着路走不多远,依旧还可以看见冷家的院墙,两人静静讨论些什么。
祁南扯住了冷俏的手臂,两人顿住,同时听见了鞭炮厂方向传来的一阵嘈杂之声。
昨天晚上跟祁南讨论的话言犹在耳,冷俏的脸都冷了,两个人相对望着略微有些紧张。
现在虽然是大白天,鞭炮厂那边不至于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这嘈杂的人声响起,她们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祁南屏住呼吸,没有多吭声,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探头看了看。
冷俏虽然也很是紧张,但却也跟了上来。
一条弯弯绕绕的村道,两边都是翠绿的小竹丛,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子定定的,站在路中间,半晌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紧张,冷俏指着一旁的青石板说道,“小南,上一次你那后妈跟黄芳芳被游街的时候,我就是让一群小孩子给他们扔鸡蛋,坐在这里的时候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给笑话了。”
祁南愣在当场,并没有马上回答冷俏,反而耸了耸鼻子,面色很是凝重。
这空气之中,似乎有一点血腥味。
祁南用眼神示意冷俏不用吭声,两人站了一会儿,正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一转身,僵住了。
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见她们的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绝望。
脏兮兮看不清楚颜色的小手拨开竹林,探出了一个头,因为落差高低的关系,跟祁南他们几乎就是面对面地盯着,距离不会超过两米。
看起来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这眼神却绝对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应有的眼神:冰冷、恐惧、疑惑、倔强、绝望……
冷俏已经要反应不过来了,支支吾吾起来,“怎……怎么果园里会有人呢?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哪里来的呀?”
冷俏如此问,那小孩没有吭声,却也没有退缩,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从竹丛处一用力,整个人就滚了下来。
是真正的滚了下来,因为到了地面之后,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咬着牙关,往前爬。
祁南眼里一片刺痛,眼泪忍不住的,大滴大滴地流出来。
她浑身开始发抖,激动得不能自已。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看见这小孩的时候有瞬间的熟悉了。
前世母亲带着弟弟来找自己的时候,那个让她永远无法忘怀的夜晚,母亲浑身血污的躺在地上,弟弟被打断了腿,他们一家人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绝望吧。
弟弟当时应该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样的绝不屈从的眼神,这拖着断腿在地上爬的孩子,让祁南前所未有的不忍心。
“你这样是逃不掉的。”祁南的声音有点暗哑。
地上的人顿了顿,然后扭头,那凉悠悠的眼神定定的望着祁南,然后接着向前爬。
“我知道你从哪里来了,你打算从这里爬下去爬进对面的果园,想躲开抓你的人?然后呢?你的腿已经断了,你没有食物,你随时可能被发现,你要怎么办呢?”祁南哽咽说道。
那孩子却依然没有吭声,手指刨着地面的力度却更大了。
鞭炮厂方向的声音由远而近。
祁南用力擦了擦眼角,跟几乎已经吓傻的冷笑笑了笑,然后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小孩抬了起来。
那孩子或许早就用光了力气,或许觉得祁南一双泪眼没有威胁性,竟然也不挣扎。
正巧他们这一旁的大樟树,树下的青石板是村里人喜欢坐着歇息的地方。
小孩被他们抬起来的时候眼神是木然的,说不清楚是放弃挣扎还是如何,反正就是一声不吭。
绕过大樟树的后面,祁南把人小心翼翼放下,探身在樟树四周摸索了一番,终于摸索到那个树洞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