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若的痛呼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能痛苦地挣扎着,突地,她身后之人传来一声闷哼,她感觉禁锢着脖颈的力道松了松,可她还是不能挣脱,随着身后之人的转身缓缓侧过身子。
“你……”
她随着仁亲王所对的方向看去,就见莫忘手中拎了把带血的匕首,正冷冷看着仁亲王。
显然,谁也没料到莫忘会突然反水。
跟在仁亲王身边的属下愣怔过后立时拔了剑就要对着莫忘动手,却是被一边儿守城的几位兵士给制住了,而守城的将军握着尖兵没动,显是他事先都知晓。
情势急转直下,仁亲王被莫忘刺中的地方还在汩汩流着血,他掐着戚若脖子的手也愈发不得劲,但他还是想问句为什么,从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背叛能让他如此心寒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莫忘眼神坚毅,没有一丝不忍,连嘴角常年带着的笑意都隐去了。
“王爷贵人多忘事,忘了沈家的事儿了吗?沈家男丁尽皆被斩,女子要么为奴要么为女昌,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为了保住你的亲信,就将贪墨朝廷银子的事儿引向了沈家,还要我提醒你吗?王爷。”
“沈家?”仁亲王眼中的愤怒淡去,似是在回忆过往之事,半晌,才恍然道,“原来是那个沈家。”
他嘲讽一笑:“谁叫他自诩清流?既做不了本王这边的人,那便是本王踏上那至尊之位的绊脚石,弃了也就罢了!你是沈家的什么人?竟为沈家……筹谋至此!”
莫忘心头那团火愈烧愈旺,就是有这样的人,做尽了恶事还能心安理得。
“那我将你府中女眷尽皆冲作女昌女支如何?反正成王败寇,都是罪有应得!”
“你!”仁亲王被莫忘气得心头火起,“本王好歹是皇上的皇叔,他决计不会做得这般绝的!”
而后他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像是垂死之人做最后的挣扎。
“你来跟我报仇,那你也该跟先皇报仇啊,他也是有所图谋,为了现今的皇上筹谋才睁只眼闭只眼的。”
戚若一听这话,忙道:“不要听他的!就算先皇有错,那也是先皇的错,断不该波及现今的皇上,还有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啊,大乾不能乱……恩……”
她的话还未说完又被仁亲王一个用劲儿给勒住了脖颈,旁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莫忘眉心一动,就想上前将人给拉过来,却是被仁亲王眼疾手快地给避开了,而这时候他已经将戚若的半个身子给甩出城墙外了。
戚若心中一凛,虽做出了必死的决心,这时候面对死亡仍不免胆怯,特特是瞧见了城墙下担忧地喊着自己名字的人,是愈加舍不得了。
“阿若!阿若,你别害怕,别乱动……”
祁陌从没有如此焦心过,是真的怕了,怕戚若性子太烈,怕她觉着自己是他的负累,怕她真的纵身一跃……
他从未这般怨过恨过自己,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无力。
是战神又如何?竟让自己的妻子,让自己的妻子陷入此等境地。
他当初该固执些的,无论她说什么,一定要将她给带走,那样她也不至落入敌手。
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城墙上形势的变化,他陡然想起了皇上对他说的话,说是仁亲王手边还有步暗棋,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成想,是莫忘,他的……杀父仇人……
只是如今他种种纷飞的思绪还有仇恨都必须搁置,他只想戚若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他身边。
此时的仁亲王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王爷,好歹你也是一枭雄,若是你束手就擒,我定然会向皇上求情,到时候不定就将你的子嗣给赦免了。”
仁亲王没理祁陌的话,而是固执地问着:“你到底是沈家的什么人?”
莫忘没想到这仁亲王凭着股子气还能支撑这许久。
“沈家义子——莫子清!”
话罢,他看了眼被他架着的戚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同他多废话几句,拖延一下时辰,待得他血流得差不多了,支撑不住了,便是他们动手之时。
“我的义父义母,还有我的妻儿……若不是你,他们会去的去、散的散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拜你所赐!你觉着我算是背叛你吗?我从来就没有忠诚于你!”
仁亲王微眯着双眼打量莫忘半晌,突然仰天大笑道:“你以为将我逼至此境地你就能好过了吗?别忘了,为了取得我的信任,你都做了些什么!”
仁亲王现今全都想明白了。
“你为了彻底铲除我的势力是下了好大一盘棋,被迫入棋的不知凡几,这老镇国公……”他故意拖长了音,往城楼下守着的祁陌望去,“可也是在这盘棋中……你到时候也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不是一样的会被人喊打喊杀!”
听得这话,戚若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心头,她急急朝祁陌望去,却见他面上满是忍耐,最多的,还是对她的担忧,她是更觉愧不敢当,又慌忙地低下头来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眼。
莫忘早知此事瞒不住,势必会被捅出来,就怕戚若承受不住,忙道:“仁亲王,你已是强弩之末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斗争了,到时候你府中活着之人只会更惨!”
仁亲王看看城墙下的祁陌,又回头看看守在他身后的莫忘,大笑道:“看样子你们都很在乎这丫头嘛,本王还真不知道这丫头这般好用,本王差点又被你们给骗了,不过……”
他脸色倏然一变,说出口的话更是一派森然:“能拉个人陪本王死也是好的……至于本王的子嗣……你们以为本王能天真到相信你们的话,他们还能活?儿子不能活了,女儿活着还有什么用?给我仁亲王府蒙羞?至于那些个妻妾,死了更好,给本王陪葬!”
谁都没想到这仁亲王竟已疯魔到了此等地步,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已不管不顾,了无牵挂了。
这城墙委实高了,戚若的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她本就生着病的,朝下看一眼就浑身发软,随即整个身子又不可避免地紧绷起来,脑袋更是阵阵晕眩,惹得她只敢闭着双眼。
而直至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想要活的,看见她的阿陌她就不想死了,想要好好地跟他过一辈子。
可是让她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丈夫和父亲,她该如何抉择?就算是做出选择了,她也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啊!
她就像背了个包袱,若是看透了就将包袱放下了,若是放不下她只能一个劲儿地往那包袱里塞东西,只等着最后一根稻草压死她。
何况,她的阿陌都知道了,知道老镇国公在战场上被杀害的始作俑者是谁!
她复又睁开了双眼,直直地往下望去,一个疯狂的想法缠绕上她——跳下去吧,跳下去就没有痛苦了,也不用选择了,包袱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她被蛊惑了,微微抬头朝祁陌痴痴望去,脸上划过一抹决绝的笑容。
祁陌心头大颤,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侵蚀全身,只能拿眼紧紧盯着自己在城墙边缘摇摇欲坠的心爱之人。
随之而来的,就是绝望,彻骨的绝望。
他眼见着戚若一把推开了仁亲王,而她自己则因着失去了仁亲王的支撑而翻落城墙。
城楼上下,诸人皆惊。
“阿若!”
“若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莫忘从城墙下望去,就见自己新进找到的女儿背对着自己,像只翩然起飞的蝴蝶般张开双手飞了出去,没有丝毫挣扎。
而在城楼下的祁陌只觉心间一片彻骨寒凉,绝望爬满了四肢百骸,什么冷静自持都没有了,只受不自知的意识驱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到了城墙下,妄图接下坠落的戚若。
好险,将人接住了,戚若正正被他搂在怀中。
他紧紧地将人抱住,身子还在微微颤抖,是久久缓不过劲儿来,而在城楼上的莫忘则直接瘫软在了城墙上,两人均松了好大一口气。
祁陌好容易缓过劲儿来,这才敢微微松开怀抱,看一看人有没有受伤。
他好一番翻找,好在怀中之人除了晕过去了身上并无外伤,松口气的同时是铺天盖地的怒意,对戚若决然赴死的怒意!
副将见状,忙上前道:“将军,您先带夫人回府找大夫看看吧,这边儿收拾残局的事儿就交给属下吧,没多会儿陛下该也要回京了。”
祁陌点点头,也不管城楼上的莫忘了,抱着人回府了。
到得府中,他忙着了人去宫中请李御医来,又吩咐人去烧些热水来,再给人探了探额头,果真是发烧了。
他更是气怒交加。
这人怎地这般不好好爱惜自个儿啊?怎地又染了风寒了啊?
不,也怪自己,成日里忙东忙西的,没将人照顾好。
镇国公府的人是忙进忙出的,自也没人知晓一向不羁大胆的镇国公会有这般情思,而祁陌也不可能同人主动提及。
他现今还没缓过劲儿来,将戚若安置在床榻上后也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怕她下一刻就化蝶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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