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茹芸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就像高中时候抓住陆明绅和同学在月舟山飙车时一样。
可那时候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和性命，除了那事之外，老妈平时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严肃的态度同自己讲话，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严重得上升到和他性命相等同的程度？
这下，他也吃不准应该怎么回答了。
本来他是去看莫长歌的，但莫长歌的病情……作为医生，他要为病人保密，即便上次在省二医被老妈撞见，老妈却以为两个人是叙旧，也没多问，所以没有泄露。
如果说去找莫长歌，老妈肯定会刨根问底，如实回答有违他的职业道德。
陆明绅不知道，这时候他只要翻一翻手机，就不会那么纠结，因为病人已经坦荡地承认了一切。
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还没来得及看到微博消息的陆明绅为了替莫长歌保密，回道：“莫洛。”
正好莫洛今天刚从他家出去，老妈也知道她的身体情况，也算能圆回来。
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许茹芸心底想的、以及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什么！莫洛！”她如被踩到了尾巴一般高声重复道。
陆明绅被自家母上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妙的感觉更浓了。
然后他下一秒就听到陆妈质问的声音：“明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姑娘？”
陆明绅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了眼咄咄逼人的母亲，又看了眼摆明了和母亲站在同一战线会审他的父亲，心下顿时了然。
果不其然，他还没开口回答，陆妈就替他做了决定：“明绅呀，咱们家也算是g市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算是莫长歌想要进门，都还要考虑考虑，毕竟父母早逝，兆头并不好，何况是她那个便宜妹妹？”
“妈！”眼见陆妈越说越过分，陆明绅连忙出声打断。
陆向坤却比他更截然，“听你妈说完！”
陆明绅抿紧唇，站了起来，身形绷得紧紧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父皇母上。
“就算你不为了这个家族的名声，那你也得考虑下自己的感情吧？你还没谈过，那姑娘却早已喜欢上了别人，先不说她最后能不能喜欢上你，就是喜欢了，孩子，以你的洁癖，能接受她喜欢过别人？最重要的是，那人还是她的舅舅！就算仅是名义上的，也够人诟病了！”
陆明绅的手握成拳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平日里温柔亲和的母亲说出这番犀利的言论，难以置信地问道：“妈，这就是你要说的吗？”
“明绅，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以为你那点儿心思我不清楚。别给我说你对人家没意思，没意思你会不顾安危去救她，你会将她弄进家来养伤，又会在人走了之后这么着急？火急火燎地跟着跑去？”
对上母亲洞察一切的明眸，陆明绅哑然失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我以为我这个心理医生不说别的，察言观色至少要比常人强点儿，可现在我才发现，我竟然一点儿都不了解我的母亲。”他无不痛心地说道：“我曾认为我的母亲温和有礼，即便出身不凡却平易近人，可现在我才知道……”
“陆明绅！”陆爸打断了他的话。
陆明绅也停了口，他虽然看上去浪荡不羁，但骨子里却极其守成，这一生他最敬重的母亲，却不曾想今日才知道他的母亲亦不过是带着面具过活的上层人士。
家族大义、名声荣誉，以及对于出身的浅薄评判和高高在上的凌然傲视，这些其他豪门大族固有的偏见，他母亲也不例外。
出身许氏大族的母亲，和舅舅、外公他们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类人。只是因为嫁入了陆家，她适当地降低了身段，聪明地将这些隐藏起来了而已。
他苦笑：“从来都是我解读别人，可今天……所以妈你这么剖析我，就是为了让我和莫洛断绝往来？”
面对儿子的质问和不理解，许茹芸并未像先前一般佯装发怒，相反，她的神情非常镇定，甚至镇定到显得残忍冷酷。
“是。”她道。
陆明绅拳头一紧，随即唇角浮现出一抹笑容，“那之后呢？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结婚生子，延续血脉？”
话音里，满是讥嘲。
许茹芸怔住，然而陆明绅却显然没有想要给她回答的机会，只听他冷声道：“爸、妈，五年前我能弃政从医，五年后我依然能不按你们的想法活。我陆明绅，和你们不一样。”
然后，他大步流星、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站住！”一声震吼响彻客厅。
陆明绅停住，却没有回头。
“你要是走了，以后就不要踏进这个家门！”陆向坤吼道。
五年前，这个孩子就是这样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决然得令人震惊，没想到五年后他竟然为了个女人，还要令他们重温一次那种决然！
逆子！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说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怎样了，供他吃供他喝，供他长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就和他们不一样了？真是逆子！
满腔的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左冲右撞，几乎令他整个人燃烧起来。陆向坤简直觉得，在个儿子就是生来气他的！
谁知道，下一瞬他就被彻底地被气倒！
这个逆子，竟然无视他的话，头也不回地直接踏出了这个家门。
“明绅！”许茹芸大喊道，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这个模样。
“你给我站住，不准去找他！”陆爸吼道。
“陆向坤你疯了！”许茹芸可不管他，只是刚站起来就被陆向坤一把大力拽住。
“我说了，让他走！”
“你！”
然而碰触到陆向坤沉怒的目光，许茹芸终是没有坚持，她甩开了他的手，“放开我，我上楼睡觉。”
妻子的冷脸起了一定作用，陆向坤终是放下手。
客厅灯光明亮，却无比冰冷。
今夜，注定无眠。
陆明绅开着车，在街上游荡，漫无目的。
绚烂的霓虹令夜荼蘼，仿佛用尽力气绽放然后凋谢的烟火。
璀璨过后，一片荒凉。
心底仿佛破了一大个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无比的冷。
不知不觉，他竟然开向了去往碧空花园的路。
眼前突然浮现出今早破开电梯的那一幕，她仰着头，如一条挣扎的鱼，拼命的呼吸着。
明明那么狼狈，却瞬间闯进了他的心，那么顽固那么坚强，小脸素白，莫名动人。
莫洛。
他在心底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可人家不愿，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何况母亲的话……
于是，他调转了方向，在转弯车道等红灯。
夜风吹过，一片冰凉。
手机突然亮起，他垂眸瞅了眼，然后看见了莫长歌的短信：“狐狸，莫洛发生了点事儿，现在一个人去了碧空花园，你看着她点儿。”
她在碧空花园？
绿灯亮起，他却一甩方向盘，强行在掉头车道直行。
突然就很想见到她，哪怕被轰出来也好。
他这样想着，脚下油门一踩，提速开去。
这头，发好短息的莫长歌抬头望去，才发现秦风已经不在客厅，扭头逡巡一圈，这才看到他站在门外正打电话。
难道是谢丹青又在催他？
她轻轻地蹦了过去，想着如果是谢丹青，她就直接夺过电话宣誓主权，让他不要再骚扰她男人。
慢慢靠近，她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现在才来关心……资格……你不是我……我为什么听你的……不是我吗！”
断断续续的，她听不太清楚。
只是还没有走到背后，他就已经察觉，猛然回头，然后迅速地将电话摁掉了。
“鸽子？”他有些闪躲。
“怎么了？什么不是我吗？谢大哥？”
“鸽子，我……”
“唉，当大明星就是麻烦，你已经很好了，咱俩任性地这样发微博，谢大哥要不骂你才奇怪了。”莫长歌非常理解，然后说道：“我已经请陆狐狸帮忙照看小洛了，陆狐狸这次是真上心了，他肯定会把握机会的。不过林博文竟然没被捉到，不知道怎么的，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啊，嗯，肯定会捉到的。”他附和道，却有点儿不在频率上。
“你是不是累坏了？”莫长歌连忙将手放到了他额头上，“可别再烧了，要是烧傻了怎么办？”
望着他怔愣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还真傻了？
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抱住，“鸽子，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她抬头，然后看到他成结的眉头，突然就不想听了，“这么为难我还是不要听好了，疯子，我困了。”
她伸手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始一蹦一蹦地往家里走。
秦风能有什么事？
她还是不要令他为难好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再当听众吧。
她如是想。
然后身子一轻，腾空而起。
身侧贴上了一具温热的怀抱，她往怀里凑了凑，“疯子，谢谢你。”
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和我统一战线，谢谢你无条件、无保留地相信我、选择我。
“傻瓜。”他叹气，“睡觉了？”
“嗯，困了。”
秦风于是抱着她，将她送到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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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安家。
冉玉秋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柔弱清淡的眉眼上浮上忧愁，如烟笼寒江，风吹不散。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想干什么我们也拦不住。”安凌风替她披上件薄外套，揽住她瘦削的肩头，将她领到沙发上坐下，“身体重要，别想太多了。”
“可是……”冉玉秋开口，对上安凌风的神色，终是不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不一会儿，保姆阿秋就将人领了过来，竟然是成晞！
冉玉秋连忙往他身后看去，却没有见到女儿的身影，忙问道：“这会儿怎么来了？黛儿呢？”
“省医。”
“什么！怎么又去医院了？”冉玉秋焦急追问。
安凌风扫过来的凌厉视线表明，他对这事也存在疑问，并对成晞很不满意，不过成晞这孩子向来有主意，所以他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说话。
成晞坐下，然后看向二老，说道：“今天我来家里面，正是要和安叔、秋姨商量这事的。”
以商人独有的嗅觉，安凌风觉得成晞接下来的话有可能并不中听。
果不其然，他竟然那样说——
“我要退婚。”
“你说什么！”夫妻俩异口同声，觉得眼前的年轻人绝对是疯了。
“千黛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我的，是她为了满足您二老抱孙子的愿望而去体外受精的，我们之前订婚不过是个幌子，至于之后我为什么还和千黛在一起，是因为她用莫长歌‘弑父’的视频要挟我。而现在，她没有信守承诺将视频公之于众，我们之间的交易也不复存在，所以我要退婚。”
成晞的话语很冷静，然而就是这样的冷静令安凌风、冉玉秋二人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震惊，难以置信。
两人很难形容听到这个消息具体是个什么感觉，脑海里嗡嗡的，混沌一片。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安凌风最先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很显然，冉玉秋还没有接受，“孩子是体外受精来的？所以……你和黛儿是在演戏给我们看？”
成晞点了下头，下一秒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啪”的一声响起。
脸火辣辣的疼！
冉玉秋站在他面前，手掌泛红，颤抖着，连带双肩都抑制不住地颤动。
“秋儿！”安凌风连忙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制住，担心她受伤的同时害怕她控制不住情绪。
成晞抬起头，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可想而知冉玉秋用了多大的劲。
“你放开我！订婚宴上他明明承诺要给黛儿幸福的！现在却——我的黛儿多么喜欢他，结果你看他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你放开我，我要……我要……”说着心口不断起伏，怒极攻心，竟然快晕过去。
“秋儿，你冷静下，冷静下。”安凌风连忙抚着她的背，将她带到沙发上重新坐下，冷眼朝成晞望去：“你究竟想干什么？！”
话语里全是不满，作为父亲，他当然站在女儿这一边，不管他的女儿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这段感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臭小子，又哪里会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
“退婚。”成晞毫无余地地说道。
“不行！”安凌风怎么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要真的退婚了，他家黛儿还能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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