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巷巷尾的垃圾池里,安千黛紧紧抠住半人高的池壁,努力的将身形隐匿,身子紧紧地贴着垃圾池墙壁,无声地流着恐惧的眼泪。
呼啸的警笛从不远处的街面传来,她满面泪痕,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手心里的电话,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一刻她终于后悔,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警方追捕的逃犯,仓皇逃命!
狼狈的她,再也把持不住,却无法痛哭出声,只能咬住握着手机的那只拳头呜咽。
这次再也不是片场演戏,她从那个光鲜亮丽、人人追捧的影后一夕之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甚至还变成了令人畏惧的“杀人犯”。
她是杀人犯,她是杀人犯……
不断起伏的警笛声和闪烁的探查光令她神经紧绷,她原本准备在警察追击paul过五分钟后就出门,谁知道这些警察竟然返回得那么快!
仓促逃出,她只能躲到这座堆满垃圾、臭味熏天的垃圾池里。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肚子的坠痛令她几乎痛得死去,她甚至能感觉到热血从身下流出。
有光线朝甬道里照过来,她连忙将自己缩进垃圾堆里。
“呕!好臭!”
“我都要吐了!”两道声音传来,显然被此处脏污的环境恶心到了。
“算了吧,你看全是垃圾,她可是影后,怎么可能来这里?”
另一个人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用手电扫了好几圈,又喊了喊几声,甚至还往前走近。
安千黛一动也不敢动,内心恐惧得要死。那脚步声就好像踩在她心口上,每一下都像要将她的心脏逼得骤停。
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仿佛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那个警察终于停下了脚步,手电筒又打了好几圈才收了回来。
“怎么,我说的吧,你还不死心。我要是影后安千黛呀,也不会藏在这种地方,藏在这里?那还不如死去算了!你说是吧,嘁!”
讽刺的笑声传来,如尖锐的刀刮过安千黛的心,带来锐利的疼痛。
笑声渐渐远去,周围也恢复了令人恐惧的黑暗。
终于,世界安静了。
安千黛如脱力一般,抠出血的手终于从池壁上松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往下滑去,彻底淹没在垃圾堆中。
藏在这里?还不如死去算了!还不如死去算了,还不如死去算了……
脑袋里满是刚才搜捕警察所说的这句话,安千黛终于承受不住,精神彻底崩溃。
“啊……”
绝望而压抑的嘶吼从她的喉咙中发出,仿佛破旧的老风箱一般,难听至极。
可这一声绝望的悲鸣还来不及完全发出,就像刚要振翅起飞的寒鸦被利剑射中折了翅膀从空中猛然坠落一般,猝不及防地被胃里翻涌而上的恶心作呕的生理反应打断。
铺天盖地的恶臭味在警察走后再也忽视不了,从鼻孔、嘴巴甚至于其他感官里疯涌进入,令她几欲死去。
她终于撑起身子来,却因为肚子太重,再加上长时间逃亡和躲藏耗费体力,最终失败,重新跌入那她视为地域魔窟一般的垃圾池里面。
又一次跌坐在地,她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呼。
腹中的坠痛感十分强烈,在医院楼梯间的时候她就摔了一跤,当时就见了红,甚至还流了不少血,几经波折,没想到又开始流血了。
而且这次疼痛感和之前的并不大一样,令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就仿佛某样宝贵的东西即将离她远去。
生命是会呼应的,她有感觉,这个孩子要离开她了。
不,不可以……
一瞬间,她仿佛有了力量一般,奋力从垃圾池里爬了出来!
爬上来的那一瞬,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无力地靠着墙壁,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一生太过无味,一切都像海市蜃楼,看着美丽,却逃不过荒漠一望无际的苍凉,以及于无形中夺人性命的致命残忍。
她追逐的一切,自以为已经拥有的一切,刹那轰塌,露出凄凉的断壁残垣。
为什么不去死呢?为什么不去死!
有个声音在大脑里清冷地响起,一遍遍地质问。
她摸着肚子,清晰地感觉到了小生命的流逝。
就连这个生命,都不愿意在她肮脏的身体里停留,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她。
是呀,都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去死!
可是,她舍不得呀。
清隽的身影映入她脑海,她舍不得呀!
尽管那个人对她不闻不问、对她毫无感觉、对她视而不见、对她不理不睬……但她依旧舍不得他呀。
这一刻,突然很想听一听那个人的声音!
于是,她颤抖着手,在恶臭熏天、流血痛苦的情况下,拨通了那个滚瓜烂熟的号码。
“嘟——”
没有铃声,和他那个人一样,干脆简洁。
接通的那一刻,她生怕他会因为陌生号码挂断,于是急切地吼道:“成晞,是我,我是千黛!”
好不容易拨通的电话,万一他挂了怎么办,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自报家门。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没有回应,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伤害秦风的事情了吧?
她想到,毕竟警方都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搜捕她了,以他的消息网,也该知道了吧。
他一定会很唾弃她,觉得她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觉得她是个杀人犯,甚至会害怕她……
“成晞,不要挂电话!求求你,不要挂电话!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此时此刻,她只想问他唯一的一个问题,她摸着肚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医院vip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不管成晞愿不愿意,莫洛直接凑到了他旁边听电话。
看到凑近的莫洛,成晞皱了皱眉,却终究没有挪开,只是对着话筒,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洛手指快速飞动,编辑了一条信息递到成晞面前。
【问她在哪里?】
成晞扫了眼屏幕,随即了然。
莫洛立即收回手机,又编辑了条短信发给李庄泽。
【安千黛在给成晞打电话,让警方想办法查定位。】
这通电话来得太突然,莫洛虽然不知道警方怎么办案的,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电视上警察监听都是要提前准备好设备和仪器的,只能祈祷安千黛这张电话卡是哪儿借来的,不是那种不记名的卡片,否则还不一定能找到她。
不过有点儿线索总好过没有,甭管警方怎么处理,反正她作为受害者的家属,尽量提供线索就是了。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这头,不知道说什么的成晞按照莫洛的提示问道。
“成晞,别问我在哪儿,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就一个!”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哭腔,这一刻,成晞有些心软了,“好,你说。”
电话那头,有风声吹过话筒,杂音明显。
在这样的嘶嘶声中,安千黛的声音仿佛透着期待,又好似带着了悟,幽幽地通过手机传了过来,如钢丝球擦过,在成晞心里擦出血痕。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是你亲生的,你有可能爱我吗?”
她知道他不爱她,可如果孩子是她亲生的,在他们之间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的情况下,他能尝试着去接纳她吗?
他会爱她吗?
在旁边听电话的莫洛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安千黛她有毛病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假设的,这世界就没有如果。但是,她其实还是挺想听成晞回答的。
成晞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变过,他并没有如莫洛所期待的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对电话那头的安千黛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投案自首吧,千黛。”
投案自首!
他居然劝自己投案自首……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他也什么都不在乎!
安千黛不由得笑了,眼角流淌出冰凉的泪水,然后她掐断了电话。
有生第一次,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一点儿都不想。
是呀,孩子是不是他的又如何,他心里就只有莫长歌,无论自己怎么做,永远无法让他将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她这辈子活得就是个笑话!
“呵呵!呵呵……”
苍凉哀伤的笑声如寒鸦啼鸣,在黑暗的夜里分外渗人。
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抛下所有一切的这一刻,身体仿佛也变得轻盈,她撑着手站了起来,然后含着笑,一步步走出了巷子。
浣纱巷,岸边浣纱。
这是一条临海的巷子,因为以前常有渔女在这里浣纱而得名。
腥咸的海风涌入鼻孔,安千黛望着不远处隐现白浪的海滩,以及那天边闪烁的星子,突然觉得这晚的夜空无比漂亮。
她一步步朝海边走去。
身后,血色的脚印蜿蜒,拖曳一地。
海风拂过,将她身上从垃圾池沾染的腐臭气味冲淡,掀起她脏乱的发,可她却觉得自己轻得好像乘风欲飞的仙子,无垢玉洁,只要张开双臂,就能拥抱美丽的夜色,与之融为一体。
“喂,莫长歌?”
仰头望着浩渺的星空,以及与星空遥相呼应波澜壮阔的大海,她拨打了莫长歌的电话。
“安千黛?”话筒里传来惊讶的声音。
“是我。”安千黛勾起唇角,眸子如夜晚涌动的海水一般诡谲幽暗,“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我想你会满意的。”
邪恶的声音透着几分狞笑,安千黛猛地将手机砸入海水,然后放肆地狂笑起来,最终跌坐在水中。
水浸湿了她全身,冰凉的寒意入侵,立即令她腹痛加剧。
猛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尽管光很暗,她却凭借着月色看见海水变得深了起来。
那是她的血,那是她的骨肉。
在这一刻,终于与她分离。
“孩子,来生再见。”她伸手,想要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指缝间,似乎有血块划过,心头一颤,她的泪终究无声地落了下来。
捧住脸,她无声痛哭。
这一刻,喉咙仿佛失去了出声的功能,她的肩膀颤抖着,全身都遏制不住的抽搐,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月亮,冰冷冷地照着这一方海面,照不亮她黑暗空洞的眼神,照不亮她踽踽独行的人生。
她痛苦悲伤地垂下了头颅,仿佛一只断了气的天鹅。
海水随着潮涨潮落漫过她的身子,不断冲刷,仿佛在为她洗涤身上的脏污。
她终是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迎向干净圣洁的海水。
海水,漫过她的膝盖,漫过她的大腿,然后漫过腰,漫过胸,漫过颈……
她闭眼,笑了。
然后彻底地沉了下去。
拥抱,这令她灵魂安然的大海。
孩子,妈妈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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