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协在城头,一边观察着羯军的阵势,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杨彦,他不知道未来的局面会往何用走,如果城破,无非一死,可若是杨彦破了石虎,从此将羽翼丰满,以北制南,这个天下,还会是司马家的天下么?
念及于此,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郗鉴也破天荒的上了城,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军卒,倒是没多少惧意,只是心里恨啊,他对杨彦不抱有太大的信心,细细数来,杨彦虽然屡战屡胜,但好象没打过硬仗,打硬仗毫无花假,拼的就是意志与实力,他不清楚东海军的意志到底有多坚强,却很明显,实力远不如羯奴。
一旦城破,以郗鉴的身份名位绝无可能投降,只能以死殒国,如果是自己死那也罢了,他的妻儿全在郯城,谁能逃得掉?
“竖子害我!”
郗鉴狠狠瞪了杨彦一眼。
城头众人观察着下方,趁着立寨,石虎策马领着数百骑,缓缓驰近,也观察着上面。
郯城是座土城,哪怕杨彦有心不计血本的以水泥加固城墙,在时间上也来不及,只是勉强加固了城门一带,在夕阳的余辉下,斑驳的城墙坑洼交错,忽明忽暗,仿如一条将死老鱼,那体表杂乱的鳞片。
“哈哈哈哈~~”
石他纵声笑道:“杨彦之怕是丧了胆,我军一路南来,不作阻击,不作骚扰,让中山公轻轻松松南下,我呸,我还以为此子多了不得呢,原来也是个碰着大场面就懵了的怂货!“
石他和石挺是石勒的义子,五代时期流行的认义父说不定就源自于石勒,石勒到底有多少个义子,恐怕除了石勒自己谁也不清楚,但就羯赵的组织结构来看,义子是非常有效的一种手段。
石勒收义子随心所随,看谁顺眼,就赐姓为石,收为义子,诸多义子如养盅般,择其用者委以大任,石他与石挺都是个中的皎皎者。
石挺率步骑三万进逼兰陵,以偏师伺机而动,主力在郯城一带。
在石他看来,攻破一座孤城显然是唾手可得的功劳,于是又拱手道:“中山公,末将愿为前锋,率部攻城,为中山公献上杨彦之头颅。“
石虎眼神略有些阴沉,石勒的诸多义子,与之矛盾颇深,如今的石虎,威望还不象几年后那么大,尤其在杨彦这个无名小卒手里吃了场败仗,更是有损于名声,张宾、程瑕之类的晋人本就和石虎不合拍,这段时间也不知明里暗里进了多少馋言,还亏得石勒信任,才让他再次带兵出征。
这导致了石虎在军中的地位很微妙,既有余威,又有不服,如石他,贬低杨彦,不就是变相的在贬低石虎么?如果石他破城而入,岂不是意味着比石虎更厉害?
石虎是石勒的侄子,石他是石勒的义子,不论血缘,实际上亲疏关系没有分别,无非是石虎能打,才更得信重。
石虎神色不变,转头问道:“你们如何看待?”
慕容廆、慕容皝父子相视一眼,各自眼神眯了眯,心意已不言而喻,但慕容廆分明瞅着石虎的眼角余光瞥着自己,不说不行,只得拱手道:“回中山公,我慕容氏久居蛮荒化外,不识中土人物,故不便妄作论断,不过以我军兵威之盛,只须稳扎稳打,必可破城。”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石虎暂时不便向慕容廆发作。
慕容部在之前心向大晋,与石勒作战多次,虽因实力不济,场面难看,却从未遭受大败,并且还与高句丽是死敌,这样的一个部族,在两面受敌的情况下还能长期坚持,显然非泛泛之辈。
但慕容部毕竟力孤,后随着高句丽的美川王吞并了汉四郡,实力渐增,慕容部的压力日益增大,故才遣使向石勒称臣。
石虎只嗯了声,就继续望去。
代国这几年内乱频频,五年前,代主拓跋猗卢被长子拓跋六修轼杀,不出数月,猗卢侄拓跋普根杀六修,任代王,随即病死,弟拓跋义律任代王,及至今年,伯母惟氏又杀拓跋义律,立拓跋贺傉为代王,国事尽操于惟氏之手。
拓跋贺傉受母亲挟制,也没什么底气,只是唯唯道:“代国上下皆从大赵天王诏令。”
石虎又望向了宇文乞得归。
宇文乞得归是宇文部首领宇文逊昵延之子,本向拓跋部称臣,与羯赵的关系远了一层,两年前,宇文部大败于慕容廆之手,彼此间算是死敌,又因代国内乱不休,实力损耗严重,宇文部渐渐有了脱代投赵之心。
宇文乞得归二十来岁,身裹兽皮,满面虬髯,武器是一把丈二钢叉,威猛无比,如这类钢叉,至少数十斤重,别将的武器都由亲卫捧着,他却抱在手上,猛一抱拳:“宇文部愿先为前锋,为中山公拨得头筹。”
石虎眼里现出了欣赏之色。
不待石虎发问,曹嶷连忙道:“末将也愿为中山公先驱。”
其实曹嶷心里很紧张的,去年他才和石虎开过战,本指望能最后一个杀出摘桃子,结果确实是最后出面,可桃子没摘到,被杨彦之坑了,今次接到石勒的命令,斟酌再三,觉得还是乖乖从命为好。
随军征战,石虎不会轻易斩他,而且对杨彦之的能耐曹嶷也清楚,就算城破身亡,最起码也要磕掉石虎几颗大牙,况且慕容廆、拓跋贺傉这类部族,见风驶舵最是拿手,一旦石虎的实力大损,说不定就敢从背后捅刀子,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
但此时不能有半点推托,于是拱手道:“末将愿为前锋,攻打城池!”
“哈哈哈哈~~”
石虎突然仰天笑了起来:“明日一早,曹将军会同宇文部与拓跋部攻城!“
”诺!“
曹嶷、宇文乞得归、拓跋贺傉各自拱手应下。
……
这一夜,双方似有默契,抓住战前的机会最后休息,谁都没有骚扰对方,实际上不是杨彦不想骚扰,而是思来想去,风险太大,只得作罢。
天色渐渐亮了,城外号角齐鸣,鼓声进击,队队军卒涌向阵前,队伍中,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冲车、木驴和云梯,两翼由拓跋部的骑兵近万押阵。
虽然城头将士盔甲齐整,神色严肃,腰背笔挺,一股股昂然的战意蓬勃而生,民夫也在有条不紊的把守城物资,诸如檑木、滚石、火油以及一捆捆的箭矢向城头搬送。
只不过,郯城周长二十里,两万四千守军一部分是骑兵,不可能用于守城,步卒也要留出预备一队二队,真正能一次性用于守城的军卒,不会超过五千,分散在漫长的城墙上,显得稀稀拉拉。
而下方的敌军以北门为主攻,足有三四万之众,在人数上很不成比例,望之心神震颤。
许杰做为卫生掾,主抓防疫病,治伤员,任务很重,今日请缨亲临前线,统一调度,顾燚与许杰正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之时,缠着许杰要来见世面,许杰没办法,找到杨彦,杨彦觉得让这些士家女郎开开眼界也好,因此不仅应允,还把陆蕙芷也叫上了城头,均披着甲,有女亲卫守护。
当然,真到战斗打响的时候,还是要下去的。
这时,顾燚拍着胸口道:“郯城虽兵精粮足,可下面的人也太多了吧,俗话说,双拳不敌四手,奴辈人多势众,如果城池失陷,咱们恐怕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陆蕙芷在一边道:“有机会去死就不错了,就怕落在奴辈手里,想死都不可能。”
“怎么说话呢?”
杨彦不满的看了过去。
陆蕙芷仍然心虚,不敢看杨彦,只半低着头,把脑袋侧去一边。
这倒是让杨彦愈发的讷闷,难道是自己没趁热打铁,又或者这段时间忙于军务,疏远了佳人?看来还得在挺过这一阵猛攻之后,尽早把生米煮成熟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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