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眢面如死灰,颤抖着双手把药囊打开,小心翼翼地从中捧出一颗巴掌大的水晶。水晶通体碧蓝,泛着幽幽荧光,闪烁着令人心醉的美丽。此刻,水晶散发出的荧光正不断地律动着,一滞一顿,毫无规律可寻,仿佛错乱的心跳节拍,让人不安。水晶中心,碧蓝之中无端地生出一团不详的暗红色血光,正如它的名字——双生血。
突然间,细小的碎裂声从水晶中心响起,双生血就这么在眢绝望的眼神中,缓慢却无可挽回地碎裂。
群山之中,巨翼破空,直刺星海。
······
皎月之下,雷光暴起,一道矫健的身影从瀑布的顶端一跃而下,以与地面垂直的角度一头扎向湖面,如同一颗流星,冲破水潭上空的层层云雾,重击在水面上。巨大的水花伴随着电弧绽放,那身影又从水花中央弹起,带着雷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岸上,周身跳跃的电弧将脚底的土地灼成一片焦黑。
来者面色铁青,手持十字刃钢枪,湿透的上衣披在背后,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各种各样的伤疤,正是末兵。
“炎雨!炎雨!”
末兵一落地便大声呼唤着,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闭目静心,将意识向周围扩散,很快感知到了不远处的两道气息,立刻倒提龙鸣枪直接向林中奔去。
“炎雨!”
末兵身形陡然停住,瞳孔急速缩小。在他的面前,一个身披黑袍的老人站在林间的阴影中,如同一颗孤独伫立的黑竹。他鹰爪般的右手正掐着炎雨的脖子,将其提在半空中。炎雨脑袋无力地垂下,毫无生机的双目正望着末兵的方向,眼皮微微下垂,一缕鲜血从嘴角淌下。
“滚开!”末兵怒喝道,执枪突刺。
老人挥臂一抛,将炎雨扔向末兵。末兵立刻收住冲刺的身形,探出左臂将炎雨接住,右手中的龙鸣枪指向老人,不敢有懈怠。
末兵迅速与老人拉开距离,退到一颗树旁,缓缓蹲下身来,将炎雨放在地上,让她的上身靠在自己怀中。左手掌心聚气,拍在炎雨的头顶。炎雨的身体突然一颤,咳出一大口鲜血,闭上双眼,彻底瘫软在末兵怀里。
在末兵紧张的注视中,炎雨再次睁开双眼,目光一转,落在末兵的脸上,带着嘴角的血迹微微一笑。末兵终于舒了一口气。
“你眼光不错。”老人的笑声响起,“这个女孩,跟她很像。”
末兵抬起头来,眼中的关切化为仇恨,像两根由毒汁淬火而的锥子,死死盯着老人。他虽然没见过老人真容,却一眼就认出了老人背后,那根被黑布包裹的棍状武器。他知道,这个险些杀死炎雨的老头,就是夕陵帝国的那个家伙。
“对,对,就是这样。”直视着末兵凶狠的眼神,老人竟然笑了起来,“就是这种眼神,这才是你。”
“为什么?”末兵扶着炎雨靠在树上,低着头说道。
“杀人需要理由吗?”老人将武器从背后卸下,拄在身前,“如果有,就是因为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究竟是谁!”末兵突然起身,扬枪突刺。
“废物,没有必要知道真相。”老人摇了摇头,一个箭步上前,抡棍横扫。
“找死!”末兵怒喝道,枪势一变,改刺为扫,像镜像一样,与扫来的黑棍重重相击。
枪棍相接,一圈巨大的气浪从中爆开,二者皆被震开。老人借势跳起,身体在空中轻旋,黑棍从肩头刺出,直指末兵额头。末兵同样借势跳起,的动作与老人几乎相同,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龙鸣枪探出,如蛟龙出水,分毫不让。
两人头颅微偏,枪棍相错,各自从对方的脸侧擦过。
末兵落在老人身侧,灵巧地蹲下身来,龙鸣枪一翻,担在肩上,一式青龙献爪平扫向老人下三路。老人看也不看,侧移半步,一把将黑棍跺在地面,将龙鸣枪截住。末兵顺势转身,托枪而起,龙鸣枪再次平扫向老人肩头。老人似乎心中早有预料,一步闪到黑棍后。龙鸣枪击在黑棍顶端,枪上巨大的力道将黑棍压倒。老人右手沿着棍身探向黑棍的下端,微伏下身,将黑棍担在自己背上,顺势卸下枪劲,脚后跟将黑棍踢起,右腿一插,迈开骑龙步,黑棍倒刺将末兵逼退。
“生气了?这可不是乖孩子哦。”老人嘲讽地笑着。
“呸!”末兵怒不可遏,雷光瞬间涌上龙鸣枪,飞身劈斩。
“班门弄斧!”老人突然喝道,将黑棍拄在一边,扬起左臂。雷光暴涌,将袖子炸得粉碎。老人直接一拳迎向龙鸣枪。
霎时间,电弧飞溅,灼目的雷光刺破黑夜,林间仿佛诞生了一团银色的太阳。雷光之中,末兵连人带枪被炸飞出来,但并没有受什么伤。他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地后,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雷光渐渐淡下来,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高举左拳的动作。他眉毛焦黑,头发被电得根根倒数,眼神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狂傲与强悍。拳头被龙鸣枪的十字刃砍伤,四指之上留下了一道连续的伤痕,汩汩鲜血从中流出,顺着手臂淌下,滴在老人身前的地面上。
“不可能······”末兵原本凶狠的神情变得茫然,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老人沉默了一会,缓缓收回拳头,看着拳头上的伤口说道,“拿着龙鸣枪的你,依旧让我很失望,但再怎么失望,你也是我的骄傲。”
“你为什么对我的招式如此了解,为什么你也会······也会······”
“也会引雷?”老人摊开手掌,电弧如小蛇般跳跃在指尖,“傻孩子,这叫‘龙鸣鉴’。你的那些招式,是‘龙鸣枪法’。这些,都是我亲手交给你的。”
“不可能!我不认识你!你,你究竟是谁?”
“你是谁?”老人抬头看着末兵。
“······”
“回答我!你是谁!”老人突然喝道,怒喝声在林间回荡,如修罗审判。
“······我,我出生在戢炎佣兵团,生来就是一个佣兵,我是末兵。炎陌团长,是我的义父。他的儿子炎洪,是我的兄弟······”末兵眼神闪烁,颤抖着嗓子,语无伦次地说道。
“那你的龙鸣枪呢?从何而来?”
“······不知道。”末兵闭上双眼,记忆碎片不断涌来,仿佛要将他的脑袋撕碎。
记忆碎片的尽头,是一片惨白。似乎,有一场争执。
“末兵?炎陌的‘末’,谁的‘兵’呢?”
“你是谁!”末兵突然奔溃,大声喝道,眼泪不住地流下。
不!没有!只有雷鸣!和死亡!
老人一把脱掉自己的黑袍,露出一身布满伤痕的精干肌肉。他的右胸口上,一道十字形伤疤格外醒目,从背后贯穿至胸前。
“没有人,能把我鬼愁飞捕姚彬捅个对穿,还是用我的龙鸣枪。”老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露出慈祥而又充满杀机的笑容,“除了你,我骄傲的儿子。”
······
姚彬何许人也?末兵从未听过,但鬼愁飞捕的名号他却无比熟悉。那是佣兵界老一辈中的传奇人物。他不属于任何组织,居无定处,无名无姓,无亲无故。人们只知道他一人一枪,凡罪必惩,凡恶必杀。他曾孤身闯入煌目山脉,据说在那头统领煌目山脉的上古半妖眼皮底下,杀掉了对方的手下,与之交手并全身而退。因为他无视法律,也被各方势力通缉。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哪怕是王族皇裔,只要有罪或是与他为敌,他都照杀不误。就连上上任的魅部上使也死在了他的手中。
孤枪麒麟胆,飞影江湖留。
杯血祭长夜,雷啸信天游。
踏破浮屠塔,威慑修罗楼。
群魔齐俯首,尊称鬼见愁。
没人知道鬼愁飞捕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最终去往何处。大概二十五年前,鬼愁飞捕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坊间传言,他是死于魅部的追杀。对于此人,末兵所知道得和世人一样少,只是记得其“鬼愁飞将”的名号。
姚彬?鬼愁飞捕的真名吗?末兵对此并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儿子”那两个字。
“你······你是······我······我的······不可能!”
“天涯暗暗遍荒冢,风雨萧萧为谁愁?”姚彬微笑着道。
“我辈,只将,血作酒······”就像打破了时空壁垒,记忆如潮水般不断涌来,末兵流着眼泪,机械地低喃道,“坐伴枯骨,话,话,话······”
“话英雄。这是你小时候,我经常读给你听的诗。”
“英雄?”噩梦不断清晰,末兵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泪水与毒怨,“你,配吗?”
“呵呵,这眼神像我。”姚彬摇了摇头,仿佛没有听到末兵的话,“但是,我不会哭,这眼泪像你娘。你虽然忘了我,但把你娘记得很清楚,不仅把她那份软弱一直留在骨子里,还找了一个和她那么像的姑娘。”
“你,还记得娘吗?”
“没错,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
“可我记得,你,杀了她!”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姚彬依旧是那副慈祥又满是杀机的笑容,没有否认。
“刚刚。”末兵抬起龙鸣枪,血丝蔓延其上,凝聚成龙纹。
“其实你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你才会是今天的样子。”姚彬抖开长棍上蒙着的黑布,露出一柄馗木雕成的十字刃木枪,与末兵手中的龙鸣枪几乎一模一样,“告诉我,你是谁?”
两团璀璨的雷光从末兵眼中暴射而出。
“姚!慎!”
······
新纪3149年,括霜山。一栋孤零零的木屋建在绝壁之上,仿佛悬于空中,一阵稍微大点的山风都有可能将其卷入深渊。木屋两端各连接着一条刚够一人通行的栈道,周围云雾缭绕,寒霜层积。
木屋之中,一个老人正在整理东西,将一株株药材收入药囊中。他的身旁,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正在炭盆边烤火。男孩此时此刻正有些心不在焉,一边烤火,一边忧虑地朝四周望去。
“让儿,过来。”老人收拾好药材,关上药囊,将男孩招呼道自己身边。
相比于同龄人,男孩显得乖巧很多。老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男孩只有在他身边才会有安全感。老人将药囊挂在男孩肩上。男孩瘦小的身形与大药囊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有些滑稽。
“师傅······”男孩欲言又止。
“别怕。”老人慈祥地笑了笑,摸着男孩的小脑袋,“那些人都是为师的朋友,你只要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嗯。”
又过了一会,木屋一侧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背着银枪的男人拖着另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走了进来,把男孩吓了一跳。
“墨老。”
男人将另一人扔在地板上,随意地瞟了男孩一眼。男孩立刻缩到老人身后。男人没有理会,拉开一把椅子,毫不见外地坐下。
这里是医生的地盘,男人因此没有防备。医者作为绝对中立者,对其出手是江湖大忌,在其地盘上也决不允许有任何战斗。尤其,这栋木屋的主人还是天下第一圣医,墨苍。
“大名鼎鼎的鬼愁飞捕,屈临寒舍,有何贵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