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禄一脸茫然,他本来是在后面的,跑前面干嘛?
“这不合适吧?”张德禄疑惑道。
“爷,你听我的,你就给这坐。”刘兴武上前指挥道。
张德禄移动到了众人的前方,但是不是正前方。
从观众的角度看去,张德禄的位置在右手边,最前面。
“德林爷,你就坐在最中间,以后谁主唱,谁就坐在中间。”刘兴武继续安排。
“德云爷,你先站在最里面,没有你的时候,你就蹲在凳子上,或者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那个烟杆子我觉得正好,以后上台就带上!”
“德民爷,你也站在后面,如果是上电视,轮到喇叭吹的时候会给特写镜头,到时候咱在舞台上也可以专门让这你站出来。”刘兴武一个接一个指挥道。
拉二胡的应该坐在什么位置,拉低音斗胡的应该坐在什么位置等等。
这一次,将这些人全部安排好位置,整个老腔团队的气质风貌都变了一个样子。
最起码一眼看上去极有条理,主次分明。
张禾在一旁微微点头,已经好看多了。
剩下的就是要编剧了,撤掉幕布和在幕布后面表演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腔现有的戏码都是在幕后的,没有在幕前的,都需要自己去摸索。
不过今天早上,张德林唱的那一出戏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刘兴武的脑海之中。
“咱再把今早唱的那个《王不该糊里糊涂论律条》唱一遍,就按照现在这个样子。”刘兴武开始指挥起来。
众人闻言,开始弹奏起了音乐。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众人就仿佛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摇头晃脑,彻底的沉入进去。
“骂声……韩龙贼奸小。”
“你此时……不亏该吃刀。”
张德林拉着月琴开始唱了起来,嗓音仿佛冲破了一切关隘,一下子跃到了众人的面前。
看着众人的样子,刘兴武急急忙忙拿出笔记本和圆珠笔,在本子上记录起来。
兴致到了,就想唱一曲,不然心里不舒服。
刘兴武想要的就是这种状态,只有这种状态才能表现出老腔最根本的韵味。
一连三天,众人全都在虎沟小学训练。
这次,刘兴武没有给他们安排什么剧情,而是按照老腔独特的路数去走,调整舞台上的表演。
距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汇演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将令一声震山川,人皮盔甲马上鞍,这首是我目前为止听到过的最有气势的。”刘兴武夸赞道。
如今耳濡目染,他也能吼上几嗓子,水平自然是普通水平。
“催开青鬃马,豪杰敢当先!”刘兴武双手挥舞,比划道,嘴里继续哼着曲子。
忽然,他眼前一亮。
“对了,这块可以加上一个震撼性的动作!”刘兴武嘴里说到。
他径直走过去,道:“德云爷,这下就要靠你了,你在最后拉坡拉到最高的时候,把板凳往地上一砸,然后再用木块敲上去,你看这咋样?”
“啥时候有这号演的?我老腔里面没有这!”张德云当即拒绝道。
这几天,刘兴武这边指挥一下,那边指挥一下,搞得他好像是班主一样,张德云心里很不爽。
他本来想着原先的路子走不通,就可以继续玩皮影了,结果还是不能玩皮影。
现在让他又去砸板凳又去敲板凳,张德云就是不想干。
“德云爷,咱之前可都说好了,你咋回事?”刘兴武脸色阴沉了下来。
“砸板凳就砸板凳,哪有把凳子拿起来再砸下去这动作,我来不了。”张德云怒气冲冲道。
刘兴武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是强忍了下来。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团队之间还是不要内讧。
“德云爷,我给你演一遍,你看着。”刘兴武缓缓道。
他走上前,将条凳拿在手里。
原本张德云的位置是在团队的最后面。
这时候,刘兴武双手举着条凳突然冲到前面,猛然将条凳给地上一摔,然后挥起胳膊,将手里的枣木块狠狠地砸在了凳子上。
“嗵!”
一声巨响回荡在训练室当中。
刘兴武演示完毕,将枣木块放在条登上,缓缓道:“德云爷,就是这个样子,你看行不行?”
“不行。”张德云哼了一声道。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德云爷,你就试一下吧。”刘兴武规劝道。
张德林不在这里,其他的老艺人们不好说什么。
“咱们就练一下就行,咱这个节目就差不多了。”刘兴武继续道。
“你想练你连去,反正我不练。”张德云依旧冷漠。
就算是脾气再好,这会也被气得不行了。
刘兴武神色愤怒,走上前去。
“德云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练还是不练?”刘兴武的语气带着一股怒意。
张德云猛然把条凳抓起来给地上一扔,大吼道:“不练了!”
说完,张德云直接走出了训练室。
“爱练不练!”刘兴武直接一脚踹出去,将板凳踹出去几米远。
整个训练室刹那间死寂一片,众人面面相觑,几个老艺人跑了出去,去追张德云去了。
几个老艺人走到了刘兴武的旁边,纷纷规劝起来。
“小刘啊,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德云爷就是这暴脾气,你体谅一下。”
“他现在没时间耍皮影,心里本身就难受,你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一想。”
“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刘兴武掏出一根烟,直接走出了训练室,蹲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思考。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撤掉皮影究竟对不对。
只有经过市场的检验才能说明一切。
张德云老爷子最喜欢耍皮影,现在不让他耍皮影了,心里肯定不舒服。
这几天因为赶时间,大家训练也都辛苦,不容易。
一根烟抽完,刘兴武又点着了一根烟。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现在却是这些老人们的主心骨,指挥着这些事情。
“又跟德云爷吵起来了?”张禾这时走过来,蹲在了他旁边。
“其实我也怕,要是撤掉皮影老腔没活,我就太对不起德云爷了。”刘兴武黯然道。
“撤掉皮影老腔活不活咱不知道,但是不撤掉皮影,老腔肯定会死。”张禾语气坚定。
这个教训是这么多年表演中总结出来的。
“咱陕西人,有啥大不了的,能干了干,干不了就算了。”张禾笑道。
他故意激了一下刘兴武。
“不行,必须干!”刘兴武当即不愿意了。
他抽完烟,赶紧回到了训练室。
此刻,张德云坐在条凳上,脸上带着怒色。
“德云爷,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咱们现在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有啥事等申遗结束了再说。”刘兴武沉声道。
“这个动作要加上去,你就把这个板凳当我,一木块子砸下去,把我刘兴武的脑浆砸出来,你看着咋样?”刘兴武朗声说到。
一旁的张禾闻言瞪大了眼睛,这家伙还真敢说啊。
张德云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愣。
他的年纪在这些老人里面还算年轻的,时常会意气用事,但他心里明白,刘兴武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老腔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然刘兴武已经给了这个台阶,他要是还不下去,那就太不给情面了。
“行,我试一下,我这会就要把你的脑浆砸出来!”张德云站起身,冷冷地道。
“你随便,只要你愿意做这个动作,你把我咋都行!”刘兴武喜笑颜开。
“开始训练!”
众人各就各位,开始唱起了曲子。
等到拉坡到了最高的时候,张德云猛然双手抬着条凳跑出来,跑到了整个乐队的最前面。
他将条凳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手握枣木块,砸了下去。
“嘭!”
一瞬间,心里的情绪都好像在这一砸之下烟消云散了。
“好!”刘兴武鼓起了手掌。
张德云脸色舒畅,心里积攒了几十天的郁结之气在一砸之下也全都消散了。
不得不说,加上这个动作之后,整个曲子的冲突更加强烈了,更能对观众产生影响。
张德云望着手里的枣木块,忽然觉得,这个木块很重要。
枣木块是老腔皮影戏里面的拟声道具,皮影戏里多武戏,遇到两军交战短兵相接,艺人们就用枣木块去砸坐下的门板来模拟战况的激烈。
他猛然拿起枣木块,一下接着一下,向着板凳上砸去。
“嘭!”
“嘭!”
“嘭!”
……
清脆的声音不断响起,张德云心里的郁闷之气越发的减少。
周围的老艺人们已经明白了张德云的做法,没有人上前去阻拦他。
张禾本想上去,被张德林拦住了。
“就让他砸吧,砸着砸着就舒服了。”张德林缓缓道。
张德云是真的把板凳当成刘兴武了,砸起来没有丝毫的手软。
砸板凳也需要力气,张德云在家里还种着十几亩地,都是力气活。
随着最后一下,枣木块落在板凳上。
“嘭!”
张德云收回了手上的动作,神色也平静了下来。
“各位爷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汇演之上,一定要好好表现。”刘兴武神色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