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的没睡好觉,那么第二天早起,眼底下印着两大片乌青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但没有办法,新婚第一天总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太过于憔悴,于是晨起的时候,画眉问我脸上扑了好多好多层粉,直把我呛得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才作罢。然后画眉又以打喷嚏“一想二骂三感冒”为由给我灌了一大碗姜汤,非说是预防感冒,免得传染给未来姑爷。这丫头实心眼儿的紧,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我是怎么讲她也听不进去的,总归姜汤这东西虽然难免让人产生一些不愉快情绪,但到底也没什么大碍,也就干脆省了辩论的气力,任她去了。
嫁衣的头冠是真重,你瞧这金灿灿的,华丽、好看,所以他们拿来给我过目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只觉得,嗯,戴上了脑袋很有感觉。结果真上了头才发现,我的脖子实在是太脆弱,无力承受这华丽的首饰头面,这脖子压根儿就没办法动了。但偏偏我又还不能用手去扶,扶脖子也不成,不是因为礼节,礼节不至于这么细致,总有漏洞可钻,但问题是没有手啊!我的左手要拿一个苹果,右手手上还要拿着一柄大团扇,用于遮面。我真不晓得了,我同秦禹见了这么多回,从小到大青梅竹马十余年,什么乌糟样儿没见过!拖着鼻涕挂着眼屎,彼时也是婚约在身的时候,那时候怎么没在意,此时倒要害羞了!故作姿态,闲的没事儿干拿乔玩儿!不过,也就这两天了……
我发现我现在真是好脾气,什么都能随他们去。
和爹娘告别的时候,娘哭的很伤心。我最看不得人哭了,一看谁哭就要跟着掉眼泪,可是,今天的妆这么浓,而最浓的地方就数我眼睛底下那两圈儿乌青生长的地方,这眼泪哗哗落下来,哪儿都可以不花妆,眼睛铁定躲不掉,到时候黑白对比更加明显,扇子都挡不住我鬼一样的脸!
我再不在意在秦禹跟前的脸面,也不至于急吼吼的把自己成鬼魂后的模样提前扮上展现给自己亲相公看吧!
顾不上了。我把扇子、苹果用左手一只手拿,右手伸到腰间一扯揪出来帕子,搁在睫毛底下挡眼泪。可旁边的喜娘还不让!她肥硕的大手力气大着哩,一把就拉开了我的手!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亲爹爹给我选了个可以害我终身的喜娘!
也不单是秦禹看呀,秦禹或许不在意,可是这一副厉鬼模样,出现在未来公公、未来婆婆,甚至是秦氏族亲的面前……
“哭嫁好呀哭嫁好!新娘子哭嫁才吉利!新娘子大可不必惜这眼泪,哭嫁也算是一种礼仪,掉眼泪反而好,还会让未来婆家觉得你有情有义!”
有个狗屁的情狗屁的义!实在忍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两家大小邻居就隔一堵墙,有什么离别情绪我且问你!况且,我在意的可不是什么礼节,我在意的是这妆会不会花呀……
我欲哭无泪,别开脸去看她:“喜娘,你看我花了妆,像不像鬼?”
眼见着她的脸僵硬了一瞬——果然吧!但她偏偏还嘴硬:“哎哟没有啦!很好看,很好看的!”
“不过是嫁去隔壁!”我难得被人气的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这种情况,还哭的鬼一样……反倒让人觉得我矫情。”
为了显现出这次嫁娶的隆重,即使两家是隔壁,我也要往反方向行车,绕整个京城一圈,生怕京城谁人不知道。似乎像是完成一个重大的任务,所以即使我被车颠的晕晕乎乎,也得忍着难受,熬到最后。
绕京城跑一圈花了一个多时辰,到达秦家门口的时候我完全已经不想下车。不是晕的,只是因为……因为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面皮收紧,意思也就是,我的泪水,干了,我花的妆……干了。原先觉得“梦啼妆泪红阑”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场景: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其声嘤嘤婉转,若凄美歌唱,一如杜鹃啼血,哀哀戚戚又是一般美丽,也就是所谓的凄美。但是如今,我亲身体验,所谓的妆泪红阑干……还是永远永远留存在想象的美好里比较好,真正试验出来,美梦破碎的那一刻是很令人揪心的。
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样,两行血泪划过面颊,我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和索命厉鬼真的完全没有什么差别。狠了狠心,用帕子开始使劲儿的搓着自己的脸,搓的我面皮都疼。这是我十四岁以来第一次以完全素颜的状态出现在秦禹面前,还是以这种一晚上没睡觉极度憔悴的状态,而且,美好的妆泪还擦不完全。
真是太不美好了,我终于明白了苏愿之那丫头常说的“距离产生美”是个什么东西,意思就是,女人只能看不要娶,否则出嫁当天她会无意之中摆出一副厉鬼模样顶着两条红杠杠在脸上,吓、死、你。
于是我开始感谢这柄遮面的扇子了,我终于知道了这柄扇子的作用!看来,并不只我一个人在出嫁前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即使我已经尽可能的让这扇子掩盖住我的厉鬼面容,但路还得看,我只得非常不情愿的露出两个半只合起来一只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往前迈着步子。结果……我并没有看到秦禹。
四面转了转,我发现,原来,原来,原来秦禹一直在我身边……
哦对哦,新郎按规矩皆应该是戴着大红花坐在前面的马上带着后头车厢里的新娘子游街……不,是游行……也不对,大概就这个意思,在街上走一圈儿的意思。
所以,我白挡了半天,一个回头,我的脸,厉鬼的脸,秦禹都看到了……
我觉得女子出嫁真的是好无奈好无奈。
我已经很难过很难过了,结果苏愿之那臭丫头死丫头混蛋丫头还拿她的手指头戳我揶揄我:“嘿嘿嘿你这哭的,明知道你们这儿化妆品不防水还哭!这搞的,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强娶迫嫁呢!”
秦禹并不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他会装醉。
他明明没有醉,却装得醉醺醺的一副样子摇摇摆摆好像马上就要倒了一样。所以他很快就被酒桌上的一众人放过,得以迅速走进了新房。可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甫一走进新房,他马上就恢复了正常模样。看着我惊讶的目光,他笑了笑:“怎么样?我厉害吧?实话告诉你,我本来是千杯不醉的人哦,但我爹说了,喝太多酒对身体肯定没好处,所以干脆就时常装醉,而且今天这境况,我不来你不能卸妆不能吃饭的。”
想想,我点了点头:“唔,喝酒太多是不是很好,苏愿之还叮嘱我呢,说新婚之后就让我看着你,让你再不许出去乱喝酒。一是对身体不好,二,她说她爹当年就是经常借着喝酒的名头出去会第三者,后来会着会着就第三者上位,她妈妈就被休了,第三者占了正室的位置。”
秦禹皱了皱眉:“她爹爹?苏钦不是这么个人吧?”
我点点头:“她好像有好几个爹爹呢,可能是逃亡那一阵子寄住着的那些家吧。”
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天宇拍了拍成他是,情侣坐在床上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我感觉到处于我感觉的出来,他很紧张,来吧。一听这话,我更紧张。来什么?
他的面色很纠结。早来晚来都得来,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步。也是第一步吧。我也不晓得怎么说。但是我知道。早来早完事儿。也能早点儿休息。不然明天早上一系列的事情恐怕得把你累坏了。你想想,明天还要进宫谢恩,还要见公婆奉茶,又进攻线进入,写完玩出来,估计就到傍晚了。明晚我估计我那群小朋友不会放过我。肯定要把,你我都拉出去。喝酒认人的。然后,后天还要归零,又是一整天不能休息。所以晚上的时候还是尽量省着点儿时间,他的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我的明显感觉的出来,他的紧张不比我少。
可是我,是真的很紧张。
竭力的挺直脊背,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但其实只有我知道,我此时此刻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起初只是腿软,而我现在是浑身软,就只能让唯一能使上劲儿的脊背挺的直一些以掩盖我的紧张情绪不过分外露。
但是额上的汗出卖了我,我听见秦禹在我身后低声轻笑,还伸手过来,摸了摸我满是汗水的手掌心儿。
亏我还以为他紧张!我看他丫的好得很!
想发作,但此时此刻的我有心无力。我感觉自己的背脊都挺的发颤,嘴唇也在哆嗦。昨晚罪恶的瞄了几眼的那画册上羞人的东西又跑出来闯入我平静无波的脑海。一时间我好害怕好害怕,他一个文质彬彬的弱男子……大概就这个意思吧,他能,那,那样么?
干脆把灯熄了吧。
这样想着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了,积攒了半天气力,想着去吹蜡烛也好离他暂时远一点啊。我起身就要去吹,结果气流吹出去的那一瞬间,我被秦禹推开:“凤凰花烛你也敢吹!疯了?”
我吓的手都在抖:“不,不能吗?”
他无奈笑了,拉着我到床边坐好:“凤凰花烛象征着夫妻两个人的一辈子,今晚要是熄了,不少人家会以克夫为由休弃新娘,我们家当然不会休了你,但今生今世,你都别想摆脱谣言了。”
“嘘!”我竖起食指放在嘴前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好不好?”
他扶额:“废话!”
我又废话了?我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哪里废话了?不过是一句叮嘱,哪里废?
然后他很温柔的看着我,又道:“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