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仁的话,让我又一次瞠目结舌,猛然听起来,他好像在胡说八道,但苏世仁有胡说八道的必要吗?他要对我不利,干脆不用救我,那样可以借刀杀人,更省心。
“你看见他了?他为什么会在镜子里?”
苏世仁没有回答,又和刚才一样,默不作声的走了。句号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我又转头望向老王他们。老王没什么主见,而且他是在巴斯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长大的,对大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要不要寻找班达察多,对老王来说无所谓,全看我自己的意思。
如果要考虑自己的安全,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赶往旦猛盆地,然后离开这个时空。可是,班达察多是个很关键的人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左思右想,我又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把心里的愤慨给压制下去,慢慢的迈动脚步,跟上了苏世仁。
我始终没说什么话,最后还是苏世仁先开了口。他可能是看到我的情绪控制了一点,所以才把一些情况说了出来。
“你知道黑巫师吗?”
“不知道。”我忍着气,甩回去了一句。
苏世仁没介意我的态度,头也不回的做了解释。黑巫师,其实是一种很笼统的说法,可能全世界各地都有黑巫师这种称谓,苏世仁所说的黑巫师,有另外一种解释。
象雄的祭司和巫师是一回事,但象雄的巫师,是需要大觉认可的。只有经过大觉认可的巫师,才能进行祭祀,占卜,药石之类的活动。在象雄这种文化相对来说不算很发达的地区,人们信奉神明,信奉上天,巫师这种行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在利益的趋势下,很多巫师没有资格得到大觉的册封,但又私下里在四处活动,像这样的巫师,就是黑巫师,意思其实就是没有营业执照的巫师。
象雄只有一种宗教,所以对黑巫师打压非常严厉,一旦被发现,或者被告发,黑巫师及其家属轻则驱逐流放,重则刑罚甚至处死。
这是非常残酷的手段,但也是大觉为了维护自身以及象雄利益的必行之策。从象雄开国开始,黑巫师层出不穷,其中一部分还有开宗立派的趋势。很多被放逐的黑巫师不能再回象雄,他们本人以及后代,对象雄自然怀有深仇大恨。
苏世仁解释了黑巫师的来历以后,我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班达察多一定是在跨越小山谷之后,遭遇到了黑巫师。
我没有询问,苏世仁继续开始讲述。在班达察多跨越小山谷之后,苏世仁暗中跟了过去。和我猜测的一样,一些黑巫师趁着局面混乱,想要潜回象雄,但吐蕃军队停滞不前,这些黑巫师也就没有妄动,结果意外的遭遇了班达察多。
可以说,黑巫师跟班达家族有很深的冤仇,放逐惩罚黑巫师的命令,全部都是大觉下达的。班达察多本人可能没处罚过黑巫师,可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一定处置了不少黑巫师。在这种情况下遭遇,班达察多的境遇就很危险了。
“你的行为举止,有点可笑。”我瞥了苏世仁一眼:“你当时在场,为什么不救他?非要等到现在才去救?”
“我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也让我自己明白一个道理。”苏世仁看都不看我,说道:“要让他明白的道理就是叫他知道,他不是万能的,他也会死。我自己明白的道理是,这个人还不能死。”
“我不懂。”
“如果你懂,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苏世仁渐渐加快了脚步,我跟在他身后,心里还是没底。从班达察多遇险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那些袭击他的黑巫师在什么地方?对方总不可能一直死守在一处。苏世仁能找到行踪不定的黑巫师?
我憋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了,不情不愿的在后面问道:“你能找到那些黑巫师?”
“如果我想找一个人,就一定可以找到。”
我撇了撇嘴,如果讨厌一个人的话,那么对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让自己觉得很不顺眼。我刚想驳斥他一下,但突然觉得苏世仁并没有吹牛。
他一定有什么秘术,能够在人身上留下些许线索,以此追踪。我和班达察多还有老王同行了一路,已经非常小心了,却还是被苏世仁找到并且尾随,已经完全说明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我的心稍稍平稳了一些,只要能找到黑巫师,最起码就有希望救回班达察多。
“就算能救出他,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苏世仁好像对我的心思琢磨的很透,他根本就没回头,却洞察了我的心事,很不合时宜的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这个人,一辈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跟他的父祖比起来,他还差得远。”
“说的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我刚还了一句嘴,走在前面的苏世仁突然颤抖了一下,紧跟着,他整个人似乎都痉挛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歪倒在地上。
他的样子非常痛苦,本来就扭曲狰狞的脸,现在看上去像是传说中的夜叉一样。夜晚的高原,冷气逼人,可短短两分钟时间,苏世仁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片汗水。他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地上来回的挣扎。
变化很突然,谁都没有防备,老王他们吓了一跳。但我看了几眼,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苏世仁的背后,也有一张人脸。人脸在脊背上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深,然后溃烂,无法愈合。背上长着人脸的人,在后期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最后无药可医,凄惨死去。
这是个无解的死结,没有办法化解。看到苏世仁现在的状态,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陆放顶。陆放顶的岁数其实不算特别大,就比我父亲大了一点,他练过功夫,又会班达觉,如果不是背后那张人脸的原因,陆放顶绝对不会死的这么早。
这种痛苦的状态一直都在持续,说实话,苏世仁的样子非常吓人,但即便如此,我感觉他也是尽了全力在忍耐的。
句号蹲下来,想要扶住苏世仁,可是痛苦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任何外力都不能起到缓解的作用。苏世仁背后那张人脸,应该到了极后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整个后背都已经溃烂了。
苏世仁可能真的忍受不住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身子猛然一翻,滚到了旁边一块大石头跟前。他的后背正好撞在石头上,我听到了咚的一声闷响,普通人这样撞一下,说不定会昏死过去,但苏世仁连昏死的权力都没有,撞了一下之后,他又滚动身子,后背重新朝石块撞去。
咚咚声不绝于耳,就这样连着撞了至少二三十次,苏世仁的状况可能才好转了那么一点。这种以毒攻毒的办法是唯一可以度过煎熬的办法,苏世仁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对抗背后的人脸了,他的额头汗如雨下,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的五官几乎都缩到了一团。
折腾了有差不多半个小时,苏世仁才算完全平息下来。这么一折腾,就和害了一场大病一样,他看上去虚弱不堪,有气无力的靠着石头坐下来。句号应该目睹过这种情景,他从身上拿了一点药,走到苏世仁背后。
苏世仁那么用力的用后背撞击石头,背上溃烂的地方肯定渗出了一片脓血。这些脓血如果跟衣服粘连干涸,再想脱下衣服,会和撕掉一层皮一样,必须在脓血没干之前处理好。句号拿着药,掀开了苏世仁的上衣。
苏世仁虚弱无力,句号则全神贯注的处理着脓血,我心里动了动,陡然冒出了一阵很浓重的杀机。
我不想杀人,尤其不想趁人之危。可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想要替花二姑,替阿普宗申,还有病人报仇的话,那么现在可能是我最好的机会,在苏世仁没有犯病的时候,我没有杀他的任何把握。
这股浓浓的杀机一瞬间就淹没了我的理智,我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了,缓缓的握住了刀,从大石头的另一面蹑手蹑脚的靠近了他们。
我在紧张的思索,思索着先对付谁。句号跟我无冤无仇,我没必要拖他下水,但是不对付句号,肯定就对付不了苏世仁。
我的血在沸腾,心跳也急剧的加快,当我悄悄走到两个人身后的时候,我一下子又清醒了。
就算这个时候我能得手,能顺利的杀了苏世仁,结局又会如何?苏世仁一旦死了,就等于断绝了挽救班达察多的可能。可以说,苏世仁的命,现在是跟班达察多捆绑在一起的。
我的额头上,似乎也冒出了一片汗水,紧握着刀子的手,跟着松动了。
句号和苏世仁都没有回头,句号正在给苏世仁上药。我站在他们身后,一缕明亮的月光斜斜的照射下来,恰好照在了苏世仁的后背上。
苏世仁的后背,果然布满了一层脓血。他后背溃烂的非常严重,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脖子和后腰。句号把流出来的脓血擦干净的时候,苏世仁的后背上,立刻显露出了一张黑的和墨一样的人脸,很清晰的人脸。
看到他脊背上的这张脸,我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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