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传出消息,十月初一江家大小姐同光兴镖局的云生镖师大婚。
苏菀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将军府用晚膳。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一句话,继续吃饭。
饭桌上的苏夫人眼神示意下人们都下去,然后给苏菀夹菜。
“菀儿,来试试这个,这是咱家厨子的拿手好菜。”苏夫人夹了两筷子给苏菀。
苏菀抬头看着苏夫人笑了笑,“好,娘您也多吃点。”
这个笑实在是有些勉强,苏夫人看出了她眼底的落寞和悲伤,轻轻握住了苏菀的手。
“菀儿,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着,你还有娘呢。”
苏夫人眼里满是心疼,苏菀看着眼前的娘亲,她的容颜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自从云生那事后,她也一直没睡好觉,天天操心,神情也是憔悴了不少。
苏菀不想让娘亲担心,回握了苏夫人,“娘,您不用担心,女儿没事的。您的女儿啊,日后是要干大事的,怎么会为儿女情长所困呢,不用担心啦。”
苏菀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轻轻蹭了蹭,意在让娘不要担心。
苏夫人轻轻拍着苏菀的背,就像哄年幼时的苏菀睡觉那样。
怀里的苏菀眼睑下垂,眸中光彩尽散。
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就是他要娶别的女人了吗,罢了,那就这样吧。
苏夫人离开后,苏菀走出房间,看了看院子和紧闭的院门,还是不走大门了吧。
她轻轻跃上围墙,一抹红影在月光下渐渐消失。
东宫。
祁言和陈遇坐着下棋。
陈遇之于祁言,不仅是下属,也是挚友,二人经常一起饮酒品茶。陈遇这人,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看起来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其实正经起来还有几分祁言的冷戾。该正经的时候正经,做事果敢决绝,这也是祁言最欣赏他的一点。
“前些天出现在江府的蒙面女子身份查清了,她是将军府的人,叫楚楚,与苏菀和云生从小一起长大。”陈遇落下一枚棋子,“我就说怎么有些熟悉,第一次见她是在闻香楼,她还与我说过几句话,你还记得吧?那日她和苏菀两人将祁业手下一个人叫的一帮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就说,一个女人怎么身手这么好,如果是冥痕的徒弟也就不足为奇了。”
“连个女人都打不过,还给自己找借口。”祁言面无表情,看着棋盘淡淡地一句却是字字诛心。
“啊!你别提了,忘了它吧。”
陈遇又想到被那女人踢了下面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说起来,她的姿色确实还不错。
“你输了。”祁言淡淡地说,“下棋要心无杂念。”
陈遇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心有杂念了?”
祁言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还不知道你?
陈遇被看透了心事,只好如实道来,“那楚楚……长得还不错。”
“哦。”祁言丝毫不给面子,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陈遇扶额,唉,我的太子殿下啊,我就不该和你讨论女人。
这时,太监小李子来报:“太子殿下,梁旭求见。”
“传。”
这个梁旭约莫四十来岁,是闻香楼背后管事的。
梁旭道:“启禀太子,将军府的苏小姐今夜来了闻香楼喝酒。”
祁言点头表示知道了,“下去吧。”
梁旭走后,祁言说:“我去一趟闻香楼,你先回去吧。”
陈遇意味深长地笑着说:“看好你哦。”
祁言根本没搭理他,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等祁言走远后陈遇才敢悄声吐槽:“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了,是个面瘫。”
祁言刚一走进闻香楼,就有一个小二跑着过来热情地问:“这位客官来点儿什么?”
“苏小姐在二楼的雅间清泉斋。”小二佯装倒茶,俯下头悄声对祁言说。
小二走后祁言上了楼。
苏菀正喝着酒,忽然门被打开,祁言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苏菀抬眼看了下祁言,疑惑地问,“您怎么来了?”
祁言走过来,在苏菀面前坐下,“方才我在附近办事,看到你进了闻香楼,这会儿忙完了就来找你喝几杯。”
祁言看着桌上空酒瓶,“一个人喝酒太寂寞。”
苏菀笑笑,“寂寞?喝酒有什么寂寞的。”她拿起酒瓶就直接往嘴里倒,丝毫不顾及自己在祁言面前的形象。
祁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有的人不值得你等。”
苏菀自嘲地说:“是啊,是我太蠢。”
祁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你太相信别人,伤了自己。”
别人?苏菀本想开口反驳,云生怎么能算“别人”呢?可是她说不出口,现在的云生,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是别人的未婚夫君。
苏菀又灌了几口酒,眼神有些迷离,还不忘称赞道:“闻香楼的佳酿果然让人欲罢不能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祁言看着苏菀,提醒她,“佳酿虽好,多喝伤身。”
“可是我心里难受,我好难受。”苏菀的声音小了下去,悲痛再也掩藏不住,一滴眼泪滴下,然后两滴、三滴……
苏菀眼泪簌簌而下,没有再说一句话。
祁言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有姑娘在他面前哭了,以前那些京城的世家小姐爱而不得,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没有丝毫波澜。
可是他看着眼前默默流泪的苏菀,竟然有些不忍。
这种微妙的情愫,和他之前不知不觉地走到练武场看苏菀舞剑一样,说不清道不明。
祁言定了定心神,赶紧把这种情愫压下去,他看着苏菀,她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被眼泪晕花了,模样十分狼狈。
祁言不知说什么好,索性就任由苏菀哭。
苏菀默默哭了一会儿,眼泪流干了又继续喝酒。
一瓶一瓶,酒量再好也醉了。
人醉了就开始说胡话了,苏菀也不例外。
她抓着祁言的袖子,嚷嚷着要跟他讲云生。
“我跟你说,云生……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我特别好……他是全天下最好的……我们……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苏菀语不成句,眼神迷离,她看着祁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祁言说:“别哭了,妆都花了。”
苏菀无所谓地笑笑,“花了啊,那我擦擦。”
她话音刚落就抓着祁言的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抹。
祁言脸黑了。
他有洁癖。
祁言尝试挣脱,无奈苏菀抓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只好作罢,就那样眼睁睁地苏菀用他的衣袖又擦眼泪又擦鼻涕的。
苏菀擦完抬头看了看祁言,他本来就面瘫,此刻黑着一张脸正常人应该是害怕得紧,苏菀不仅不怕,还凑近了看他。
“哎呀,多好看的一张脸啊,怎么不笑呢,天天黑着一张脸……多难看……你笑啊,你笑啊。”
苏菀不怕死地扑过去,两手在祁言脸上揉捏,扯着他的嘴角,祁言硬生生被她扯出一个笑。
“这样就对了嘛……多好看……嘿嘿。”苏菀满意地笑笑,忽然两眼一翻倒在祁言怀里睡了过去。
祁言看着怀里的苏菀,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皱巴巴的衣袖,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女人,喝醉酒太可怕了。
苏菀双手环抱住祁言的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去。
祁言两次和女人亲密接触都是跟苏菀。他坐着没有动,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祁言找了一块纱巾盖在苏菀脸上,打横抱起她出了闻香楼。
楼下早有马车等候,祁言抱着苏菀上了马车。
“行慢点,尽量平稳些。”祁言对车夫说。
“是。”
马车向着东宫驶去。
祁言把苏菀放在腿上,一手搂着塔的肩膀,一手摘下面纱。
苏菀的脸如婴儿般白里透红,她的眉头微微皱着,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祁言鬼使神差地抚上她的脸,轻轻抚平她皱着的眉。
“好好睡一觉吧。”
到了东宫,祁言抱着苏菀径直走向自己的寝殿,宫女太监见太子怀里抱着个女子都感到不可思议,却也不敢多看,都低着头。
他把苏菀放在自己的床上,正准备吩咐宫女为她换身宽松舒适的衣服,手却被她紧紧地抓住。
“别走,别走……”苏菀梦呓着,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祁言走近一步,在床榻上坐下来,看着苏菀。
“云生……云生……不要走……”苏菀叫着云生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渐渐她在梦里哭了出来,“不要……不要抛下我……”
苏菀泣不成声,祁言的心蓦地一痛。
看着眼前的苏菀,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究竟是多深的感情,这么难以割舍?究竟心有多痛,竟然在梦里也会哭出来。
不过是儿女情长罢了,有那么重要吗?
祁言不理解,情爱之事怎会如此叫人痛苦?不过就是两个人不能相守罢了,和谁在一起不是过日子呢,难道非得那个人不可?
他伸手为苏菀抹去眼泪。
苏菀忽然睁开了眼,她睡眼惺忪地瞧着祁言,出口叫的却是云生的名字。
看来脑子还是不清醒。
祁言没有说话,苏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柔情,“云生,你怎么还不睡,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去……”
苏菀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她又睡了过去。
祁言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现在好像安稳多了,不哭不闹,眉头也舒展了。
对不起,苏菀。
祁言起身离开,吩咐宫女为她换衣服。
“今夜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休怪我无情。”
太子殿下发话了,谁敢乱嚼舌根。
祁言心情有些复杂,他毫无睡意,独自一人对着明月,心里想的全是今晚的苏菀。
夜凉如水,月色下的祁言身影寂寥。
他的一己私欲,拆散了一对情深似海的恋人,本来觉得无所谓,今晚看到苏菀如此,他心里多少有些堵。
他是不懂感情为何物,也不愿意去懂,可是看到苏菀如此难受,他竟然懂了恻隐之心。
伫立良久之后,祁言想通了,他不用去在意苏菀的感受,她只不过是他的猎物,是一枚助他登上帝王座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