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一支约摸百人的队伍自南卫城的方向进入成华府。
他们很低调,皆是骑着骏马,马步整齐划一,纪律斐然。
领头的两个,正是卢一平和张用典。
张用典斜眼看着南卫城那些眼神看他们和防贼似的的守成士兵,小声对卢一平道:“你不是已经和丞相府搭上线了吗?怎么他们恨不得吃了咱们的样子?”
卢一平轻笑一声,伸手抚摸一下自己的胡须,道:“同行都是冤家,当兵的也一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明白了。”张用典点头,便不再言语。
别看随卢一平入城的赤龙军不过百骑,他们可都是军中优中选优的好手,不是十夫长便是百夫长,个个身手了得,且悍不畏死,就连殷祥和负了伤的林宪也在其中。
卢一平这一手安排的极巧妙,随行之人越少,越能体现自己对于朝廷的尊敬,但皆是好手,又能一展赤龙军之实力,不至于被人看轻。
马队缓缓穿过南卫城,总算是来到了成华府南门之下,只见那雄伟的城墙上,站着无数守城士兵,人数之众远胜南卫城数倍。
可这些士兵皆是身披白甲,就连打出来的旌旗,也是素白之色,一看就是在哀悼什么人。
“哀声大作,真倒霉。”张用典看到这一幕,皱眉道。
他的脾性实在不怎么好,或者说,他不装儒雅的时候本性如此。
这时,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从城门中纵马而出,对着卢一平抱拳行礼,口中道:“末将奉丞相之令,在此等待卢帅多时了。”
卢一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问道:“辛苦你了,请问这些白旗白甲是在祭奠何人?”
军官一愣,随即眼神诧异地看着卢一平,压低声音道:“卢帅不知道吗?昨日与你们赤龙军比斗的紫道人横死在官道旁,这南门守将曾是定山公麾下家将,受过周家几位供奉不少恩惠,昨夜从定山公府处得知紫道人死讯后大哭一场,立马让所有士兵换上这些白甲。”
卢一平稍稍讶异,道:“本帅倒是真不知有这出,那紫道人昨日根本没有出现在我军面前,想不到竟身死了吗?”
“丞相吩咐我告知卢帅,一日比斗出了两条人命,此事干系重大,还望卢帅解释一番。”军官道。
“哈哈哈。”卢一平大笑三声,看向张用典,道:“两条人命,除了那个什么紫道人,另一个肯定是半个神仙,听见没,你惹的祸老子帮你擦屁股!”
“鸟厮闭嘴!”张用典震怒道:“半个神仙的头还是你砍下来的!别拿着个屎盆子当帽,你想扣就扣啊?”
“开个玩笑,何必认真。”卢一平道:“你从这事里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你是在考我吗?”张用典玩味地道。
“算是吧。”卢一平伸手轻抚着座骑:“你将要成为轮回堂主了,往后要面对的场面不比从前,有些东西得门清儿才行。”
“这有何难?”张用典展开扇子,吹起一丝凉风,道:“成华府中龙蛇混杂,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全数忠于朝廷,至少这南门守将,他对定山公之忠诚远超过对皇帝。”
“当然,定山公周洪之忠诚绝对不会被怀疑,有他在,他手下人便不会乱,但定山公的位置是世袭的,听闻周洪近年来身体抱恙……”
“这便是说,定山公这个名号很可能将要被继承了,但又传言周家大公子早逝,这公位是由长孙继承还是二公子继承一直未定,谁也不知道下一任定山公会如何处事。”
明白人说话点到即止,张用典和卢一平相视一笑,便继续纵马入城去了。
……
皇城,真龙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以韩回为首,齐齐对龙椅上的张云涛下拜。
“众卿平身。”
“谢陛下!”
经过一番繁文缛节,早朝便开始了,曾经张云澜在位时甚少上朝,就算偶尔来一来,也就是听完后大手一挥,丢下一句“丞相定夺”就拍拍屁股去研究兵书了。
张云涛这一朝,少年天子,在韩回悉心栽培和主动让权的情况下逐渐成长,诸多事物已可以由他专断,锋芒已是日盛一日了。
不过早朝依旧是折磨人的事,张云涛倒宁愿自己放弃休息,在侍女们的陪伴下批阅奏折,又或者与韩回对坐,听丞相讲上一天的治国方略,就算是被醉鬼拉去练练武功,灌上两口其实他觉得味道有些像泥巴的奇怪酒液,也好过来这早朝,听着低下这些臣子或长篇大论,或慷慨陈词,抑或是歌功颂德。自己还得像韩回教的那样做为一个明君圣主要胸怀雅量,海纳百川……
总之,他们讲的,你要听。
但是,谁又没点起床气呢?
终于,在近一个时辰之后,所有有本上奏的大臣们都结束了自己的进谏。
张云涛长舒一口气,尽量和善地道:“众位卿家若是没事的话,今日早朝就到这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疯狂给韩回使眼色。
不是说好今天要处理定山公府和赤龙军的事情吗?丞相你快开口啊!
“陛下,老臣还有一事。”
不待韩回讲话,礼部的主管大臣乔巍蹒跚地走了出来。
一看是这老爷子,张云涛脸都青了,韩回也是一阵不自然,他们都知道,乔巍作为五司十部中最为倔强的官员,要说出什么话。
但乔巍毕竟德高望重,在当初韩回和姚树碧联手演戏时就是铁杆相党,对先皇张云澜更是推崇备至,在废掉暴君张岳的战争中也是成华府中最早一批投诚举义的官员,可谓是三朝元老了。
元老就是元老,他说话,你更得听。
所以,张云涛也只能维持着虚假的笑意,道:“乔爱卿请讲。”
“咳咳。”
乔巍先是清清嗓子,随即伸手扒开自己那一堆胡子,道:“陛下虽然年轻,可也是年近十八了,尚未婚配确立皇后,实属于礼不合。”
“老臣恳请陛下,速寻一名门之女,立为皇后,以安国本。”
“这个…这个……”张云涛一阵语塞,道:“朕自有定夺,不劳爱卿费心了。”
“陛下!”
乔巍忽然厉声大呼:“您的婚配是国之重器,不是私事!今日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要直言相谏!”
看着乔巍这样,殿上群臣无不心惊,这老儿也真是犟的可以。
“乔大人忠心可鉴。”
韩回终于开口了,张云涛松了一口气。
“但此事重大,一要问陛下之愿,二要寻才德兼备,可母仪天下之女,实不是我等今日在朝堂上三言两语可定夺的。”
“正如你说的,皇后之位是国之重器,既是重器,则需谨慎挑选,若是匆忙迁就,万一选了个像前朝废后姚氏一般居心叵测,因私废公之人,那不仅是我等之罪过,更会使国家蒙难,陷我大岳于万劫不复。”
韩回口上说着,心中不住地向姚树碧道歉请罪。
罪过罪过,为了帮张云涛开脱,只能让义妹你再受些委屈了。
果然,韩回一番劝解下来,乔巍也暗暗点头,深觉有道理。
但老朽就是老朽,什么都不多,口水是最多的。
“丞相说得有理,是老臣唐突了,但根据祖制,陛下大婚,还需一位天子直系血亲证婚才行,老臣恳请陛下将老王爷从泉月府接来,商议立后之事。”
这个“老王爷”指的是张云涛之父,现在还住在泉月府老宅之中,当然了,这个“王爷”只是口头称呼,并没有封王,更没有是全球,实际上自张云澜一朝开始,为了不让自己家人卷入权力斗争中去,张云澜早就决定不让家人们搬来成华府,只是供给钱财物资,绝不封一官半职。
张云涛承继亡兄之位,也保留了这个传统,而且他也明白,按照自己父亲那闲散惯了的性子,让他真的封个王甚至尊为太上皇还不如杀了他。
“爱卿哪,这个不妥。”张云涛当下拒绝道:“朕之父近日身体不适,日前还来信给朕,郎中说是阴阳失调,得慢慢调养三年,折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