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狗熊一般壮硕的大汉腼腆一笑。
没错,就是腼腆一笑。
确实,任谁看见夏荷晚天真可爱温柔单纯的笑脸都会不自觉羞涩起来的。杜暖撇嘴:自己这夏荷晚认识快四年了,只知道她是个内向端庄温柔美丽的大小姐,怎么从没见过她与提供野物的猎户关系这样近。
不行!自己身为夏荷晚最好朋友的地位!
危!
屋里扒窗沿的杜暖已经嫉妒地咬起嘴唇,院中交谈正欢的两人却并没发觉。
“还劳烦你把这些带去后厨,帮厨们今晚就能拾掇出来---”夏荷晚硬塞过去一纸包点心,说是要给大猛的小妹妹带回去尝尝。
“夏小姐可多加小心,刚才俺听见屋里老大的动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本该直接送去后厨来着---”大猛一面重新扛起那满带子的野物,一面忙不迭道谢,直奔后厨而去,一路上心情甚好,还哼着歌。
第六十九章
等着夏荷晚送走了大猛,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刚送来的食材,并稳稳当当地端来两份秋梨霜糖饮的时候,看见的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托着脑袋一脸憋屈和不爽杜暖。
“诶?”夏荷晚哪里知道杜暖怎么忽然摆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哦。”杜暖十分冷漠地端过盛着糖饮的瓷碗搅和着,勺子在碗璧上刮动,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这是在哪里受气了?”夏荷晚也不和她计较,坐在一边小口喝着梨汤。
“大猛是谁?他怎么随随便便就能进小厨房?你为什么对他笑得那么高兴?”杜暖一气喝下去半碗,盘起腿严肃道。
“啊?”这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三连问实实在在叫夏荷晚当场愣住。
杜暖见她不说话,立刻委屈得不得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背着我---”
她本想说“和别的人搞在一起”,又觉得不妥,于是话说了半截就别别扭扭地闭上嘴巴,哼了一声。
人总是有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盲目自信感。就比方说杜暖和夏荷晚待久了,会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小厨房只有她能进,不准第二个人与夏夏的关系比自己好”的错觉。
用她自己后来的话描述就是:狗嘛,都是有那么点领地意识的。
当然了,夏荷晚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怎么了?还想吃什么?”对,就好像杜暖一个心思只知道吃一样,夏荷晚的心思是投喂。
杜杜不开心?难道是饿肚子了?
“打岔!”除了吃心眼之外终于又多开一窍的杜暖眯起眼睛:“快快快,如实招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夏荷晚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举动更叫杜暖怀疑了。
“她是城南郊的猎户,挺勤快的,家里有个妹妹病着,我就想着照顾下生意---”夏荷晚扑哧一笑,伸手摸了摸杜暖的头:“今日送的兔子,趁着新鲜,明儿中午给你送去?”
“盐熏兔子!多抹辣油---”杜暖原本还有些不信任的眼神立刻亮了,端端正正地闪耀着两个大字“熏兔”。
吃货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
-
次日吃了熏兔,再隔天又喝上了莼菜汤拥有了炸虾球,杜暖的消沉感和忐忑感在精致餐食的治愈下逐渐淡化,甚至有心情在城北六街闲逛挑选些奇怪的佐料送去。
直到这一日的午后。杜暖刚刚吃过肉丸粉汤,正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喝着山楂汤,温暖的秋阳照得人浑身舒爽。就在她困意阵阵准备打个盹儿的时候,一封从国公府送来的手书打破了她美好午睡的愿望。
风眠有些垂头丧气地推开后院的门,杜暖一见他,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
大青鹰又要催她去南疆了是么。
然而事实远不不仅仅如此。
就好像是为了争强好胜一般,定远亲王刚在栖霞阁宴请过东郦国主和杜暖。没过几天国公府那边便送来了请帖,完颜朔青要赶在八月初的时候在府中设宴,受邀的人早在帖子上一并写明,不仅仅有薛如忱、梁念安,更有青远护城主等完颜朔青的亲信的等等。
真是讨厌。
杜暖从风眠口中听了消息,再展开那染着厚重水檀木气息的手书时,内心是十分抗拒的。自从那天在明晖轩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对完颜晟和完颜朔青都很是躲避。明晖轩的请召不再频繁地送到寒冥观中,国公府传来的手书却是一封接着一封。
包括今天!
南疆,南疆,南疆。
这两个字简直叫人头痛。
完颜朔青的耐心愈发有限了。杜暖一直称病减少外出,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一直躲避,如今这请帖送上门了,她若是敢不去,完颜朔青非得派人来捉不可。
大林和小满还住在寒冥观呢,既是她自作主张带回来藏着的人,就没有理由叫大青鹰抓到把柄连累了这些无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杜暖把请帖随手丢到一旁,自嘲般地笑了笑。
无趣。
-
国公府宴的时间定在八月初三的午后,因此杜暖从初二的晚上就开始失眠了,这几日她总觉着睡得不踏实,几服安神凝思的汤药喝下去也没什么用处,总感觉有什么人在窗外盯着她,可却一直找不到缘由,因此一直熬到三更才睡下。
八月初三这一日,天阴无雨。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杜暖一大早就被急召唤去了国公府,美其名曰,叙旧。
叙旧?叙什么旧?叙一叙当年她杜暖为什么偏偏手欠命贱救了完颜朔青?她没精打采地换了庄重些的衣袍,自觉腰上胖了许多,又忍不住叹着气换了更宽些的腰封箍紧,随后披上宽袖大袍。
深蓝暗灰的搭配,啊,真是与那天晚上醉了酒的薛如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杜暖匆匆忙忙坐上马车才冷不丁地想起来这件事,然而清晨人少,车夫将马儿赶得飞快,她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薛如忱醒酒后有没有打算狠狠地报复自己,杜暖搓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穗子,心中忐忑。
“神君在上,护佑弟子。”她摸着腰间荷包里精致的桃木小剑喃喃自语:“许定远亲王身体有恙不便露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