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姓杜的大夫吩咐了,不准闲杂人等入内---”是刚刚侍卫大汉的声音,杜暖
:“这里的其他事情就交给你的人了,杜某留下的方子要按时抓药。”
梁念安盯着她拎着药箱奔向下一地点的背影,心里涌起复杂的情感,不知是感激,还是担忧。
“我下的毒?”银针“叮”地一声落在玉杯中,杜暖冷笑:“按罪是要讲证据的---”
“有人看见是观主差人送了一碗不知什么汤。”某位老臣,看不惯杜暖身无所长,担着一个虚职为所欲为。
“尽管带来对质”
完颜晟头一次对杜暖大吵大嚷发脾气。
“微臣不知。”杜暖的口气有些生硬,最近遭遇的事情实在太多,她胆战心惊地一步步向前走,如今又平白无故地挨了顿吼,实在是心累。
“姑姑,你最近不太对。”完颜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东郦国主毒发太快,杜暖理应先去查看,必然脱不开身,是他心急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他自觉理亏却又碍着自己身为天子的颜面不愿道歉。
“这一声‘姑姑’小观属实担不起。”
“死牢里有个叫岑生的老头,南疆来的,我需要他。”杜暖盯着完颜晟的眼睛。
我不但要拥有引魄秘技,还要通晓天下的药经医书。
“圣上既然这么说,那微臣也把话说开。”杜暖把手伸到炉子前烤着,不再看完颜晟。
完颜晟看着火光描绘下的她的侧脸,坚毅又决绝,竟然有些心慌。
“大齐是完颜氏的天下,我名义上是皇亲,可我不姓完颜,血脉上与皇家毫无瓜葛,也谈不上要为了守卫国家鞠躬尽瘁。”
“我拥有的东西很少,世道乱与不乱,我只想守住自己拥有的人、事物、感情。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它们。圣上愿用三分真心待我,不伤害它们,我便能拿出五分的忠心倾我所有替圣上保卫江山。”
“在此之前,请圣上尽管将我当做一介草民,义妹是摄政王的义妹,---”
“姑姑---”完颜晟抓住她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她肩头,声音有些颤抖:“侄儿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姑姑说出这样伤心的话。”
“浮萍,你还听见什么了?”心思细腻的秋明夜早已察觉到浮萍的情绪的变化,却又毫无头绪。
浮萍张了张嘴,几乎要哭出来,他破天荒地整个人站在亮处,任凭明亮的烛光描绘出他脸上每一道浅浅的,错杂而丑陋的伤痕。
秋明夜无言地看着他不会说话的随从缓缓跪下身子,痛苦地捏着喉咙,发出困兽般嘶哑的低吼。
他颤抖着手用别扭的姿势提起笔,边缘破裂的眼圈越来越红,最后滚下一大颗泪,打在纸上晕开了一片墨渍。
宽大的一张宣纸上,只写了两个笔画生硬,有些歪扭的字。
渊实。
编出1000
火光映在她眸中,。
这位不就是
安公公笑脸就快挂不住了。
“小的确实不敢和殿下私做攀比,”杜暖笑眯眯地同薛如忱耳语道:“殿下这人模狗样的架势咱可学不来。
杜暖在他的腕上压下三针,一手摸脉,一手细细地捻着银针。
还好,薛如忱中的毒虽说比梁念安更重,不过好在被她及时封住了经脉,再加上药的毒性并不强烈,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刚才传出来什么命不久矣的话,无非就是故弄玄虚装腔作势。
真会装。杜暖有些烦躁地扒开薛如忱的眼皮瞧了瞧,吩咐着郑澈去煎药,又费了许多口舌才支开郑清。郑清这碎嘴的能力和望山道观的鹤言简直不相上下,吵得她脑仁疼。
完颜晟亲自来看。薛如忱装可怜装虚弱,但是绝对不至于变成。
“完颜朔青要是想做点儿什么,可不会傻到在他自己的府里动手。”杜暖面无表情道。
“难道本王还会对自己下毒不成?”薛如忱虚弱地望着她,一双眼睛美得像月下的虞美人。
“这一招棋行险路,也不像是殿下做不来的事情。”杜暖随口说道,其实心里也觉着蹊跷得很,那日她虽撞见梁念安和薛如忱私下争执,但是既然她可以怀疑薛如忱棋走险招,在对梁念安动手的同时,把自己的性命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太医都说了,本王的伤比东郦国主的更重。”中毒虚弱的人叹气道:“怎到了杜观主这里,本王不仅要做这受苦之人,还要背上投毒者的罪名?”
“哦,是受害者啊。”杜暖假笑:“怎么没毒死你,我还挺失望的。”
“观主如此无情,真叫本王心痛不已。”薛如忱望着杜暖撇撇嘴角,眼波一转,仿佛秋夜里宁静无波的湖面被人丢了石子,敲碎了月影,带起层层粼粼的波光荡漾到了池畔。
……我不看我不看美男计没有用。杜暖想要捂住眼睛,但是泪水会从嘴角留下来。
“观主---”薛如忱得寸进尺,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垂眼,撇嘴,连鼻翼轻微的翕动都带着委屈,这表情实在是恰到好处,看来是深得小妖精秋明夜的真传。
“闭嘴。”下定决心要做冷面道长的杜暖毫不留情地丢出一枚麻针戳在他的腮帮子上,薛如忱立刻半张着嘴,歪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原本满含委屈的一双眼在杜暖回过神的那一刻,蓦地笼上一层阴翳。
算是蒙混过去了,虽说撒娇卖萌这种事情最令他不齿,但是秋明夜教他的这一招对付杜暖倒也管用。
只是他先前没想到,杜暖的直觉居然敏感到了这种地步。
真是有趣,看来今后过招的时候要更小心一些了。
接上完颜晟的对话
给薛如忱用了猛药还是有些担心,夏荷晚奉命前去送饭比杜暖先到,与秋明夜冤家对头。
经历那中毒一事之后,杜暖和梁念安的关系倒是近了许多。
“你几岁了?”梁念安漫不经心一般问着。
“回、回国主,小、小道刚、刚九岁…”阿理正战战兢兢地摆着碟子,一紧张说起话来又开始磕巴。
“快别和他废话了---”杜暖道:“你可不知道我这徒弟,八竿子打不出来一句囫囵话。”
“无妨,或许是不多见人的缘故。”梁念安笑了笑,又有些失神:“我本来有个弟弟,如今也该是八九岁的年纪了。”
“本来?”杜暖有些疑惑。
“嗯。”梁念安轻轻地点头:“我那弟弟命苦,还没满月就被抱走了,至今音信全无,不知生死。”
“是你?”秋明夜有几分惊讶,前日接了薛如忱的信,里边说那杜观主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他还绞尽脑汁地想着是哪一位,原来是那日在湖边偷窥还谎称自己是望山道观小道士的家伙
“是你?”同样的一句话,杜暖的语气却多了几分敌意,她早知道薛如忱与秋明夜交好,常在一起厮混,更知道秋明夜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水性杨花四处留情,不仅丝毫没有将与夏家的婚事放在心上,更是出言不逊,惹得夏荷晚挤在家族和婚事之间,夜夜垂泪。
秋明夜与夏荷晚见面,秋明夜出言不逊夏荷晚难过离去。
“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样对她说话---”杜暖一把将啜泣不止的夏荷晚护在身后,仿佛这样就能挡住秋明夜口不择言吐出的恶言恶语。
“杜观主管得宽了,”
“看来秋家的生意做得大了,连皇室也不放在眼里。”杜暖忽然将声调放得极轻,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间,寒意骤生。
“你要怎样?”秋明夜被这无端而起的寒意逼得有些紧张。
薛如忱旁观一切,看着忽然狠厉起来的杜暖,若有所思。
“我要怎样?”杜暖冷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薛如忱忽然生了错觉:杜暖明明比秋明夜要矮出几寸,此时倒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对他睥睨而视。
秋明夜直觉周身发冷,下意识向着薛如忱身边靠了靠。
“杜某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秋家家主可是当年是大岳国国舅爷的连襟,在大岳讨了不少好处,可是转舵效忠大齐却比谁都快---”杜暖安抚了夏荷晚,负手立在秋明夜面前:“大齐立朝不过三载,或许,秋家对大齐的忠诚,不过大岳的十中之一?”
“杜暖,不要自恃身份血口喷人。”薛如忱皱眉,眼前的杜暖叫他有些陌生,按理说,婚事到底还是别人家的家事,杜暖此时却借机又翻出这些陈年旧事,看来是别有居心。
“血口喷人?王爷您可听好了---”杜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秋家家主效忠大齐,圣上便赐秋氏爵位,官至镇南都府,家宅数座,家仆百余,家田千亩,更有---的千万生意,甭说是帝京内外赫赫有名,就连大齐之外的人提起秋家,哪一个不敬仰三分?”
这句敬仰之语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倒更像是嘲讽。
她整整衣襟徐徐道来:“镇南乃我朝第一富庶大州,统三郡六县,每岁贡米当不低于五十一万石,麦不少于十八万石,生丝熟棉当千斤以上;渔业虽不如凌海湾发达便利,但胜在依山傍水气候佳,也应岁岁满贡,今年无灾该是丰年,赋税却与常值相差万余,这---怕是说不过去吧。”杜暖一口气放出许多赋税条目,三人听得云里雾里,却分明地感受到了她话语间的逼仄之意。
秋明夜额头滴下冷汗,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薛如忱。
“没出息玩意儿,把夏儿许给你我先不放心了---”杜暖对这泪眼垂垂朱唇轻颤的美人毫无怜悯,甚至丢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没想到杜观主居然有这般的学识和魄力---”薛如忱拉过吓得眼泪汪汪的秋明夜,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杜暖。
小狐狸刚才认真炸毛的样子居然有些可爱,先前只知道她油嘴滑舌擅长暗中使坏和兜圈子,倒是没有想到她也有这般牙尖嘴利不饶人的一面。
“没想到就见识见识。”杜暖没好气道:“把你男人管好,别都一个死德行就会欺负良家妇女。”
说罢便带着夏荷晚扬长而去,再没理会面面相觑的一对美男。
“诶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夏荷晚先前也很少见杜暖炸毛的状态,刚刚缓过神来,不禁有些好奇
“嗐,这是去年凌海湾的税。”杜暖耸耸肩:“看那秋明夜也不是什么精明的主儿,哪儿分得清那么多,拿来吓一下就好了。”
“还是杜杜机灵哟---”夏荷晚破涕为笑,杜暖乐呵呵地拉过她,吵着要去买---
至于杜暖是怎么记住这些琐碎的数字,不过是当年她在凌海湾晒成土豆那段时间,完颜朔青逼着她抄写课税数目一千遍的后遗症罢了。
丢人现眼的活计,不提不提。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在望着这一切的话,一定会翻翻白眼手扶额头嘲笑这荒唐的人世。薛如忱
黑夜中各怀心事的人们逐渐进入梦乡,看不见的藤蔓从破土而出,相互交错缠绕,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望着这一切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发笑,薛如忱处心积虑想要利用杜暖替他做事,而此时的杜暖也打起了他的主意。
夜幕如漆,天地万物沉睡在宁静的秋夜中,没有人知道,天秤的平衡已经被悄然打破。
“连着三日都觉得睡不踏实,今个儿算是破案了---”杜暖抱着手臂,赤脚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僵硬着的人:“阿莫捉贼有功。”
“师弟的粘鸟胶做得好。”阿莫把阿理推到前头,杜暖笑眯眯地拍了拍两个小徒弟的脑袋,弯下身子扯去那人脸上蒙着的面罩。
喔唷,面熟啊小兄弟。
浮萍替秋明夜和薛如忱做了这么多年飞檐走壁的活计,居然败在杜暖手里了。
“来,说说,你是薛如忱的人?”她二郎腿一翘,无比舒坦地窝在藤椅的垫子里。
浮萍被迫仰着头,紧绷着身子一言不发。
动私刑这种事情,她实践起来可不比完颜朔青手软。
先捆了吧,明日刚巧给薛如忱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