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件事上,甭管李治是怎么做的,但他心里很明显是倾向韩艺。
这当然不仅仅是出于国家利益,他更多的是出于自身利益。
在这一次斗争中,往大方向说,那就是新贵对抗当下的既得利益者。
而当下既得利益者不是因为李治而成为既得利益者,而是因为唐太宗。因为李治刚刚掌权不久,没有多少人受到他的恩惠,虽然李治在朝中打击了长孙无忌一派,扶植了一些庶族出身的官员,组建了自己的内阁成员。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根本的势力还是集中在土地上,而这些地主、乡绅的士庶观念,阻碍了李治*,李治可不想再跟贵族共治天下。
再者说,蛋糕就这么大,你们这些功勋之后将蛋糕都分了,那我的人怎么办?
如果想要完全的自己做主,那么就必须削弱这些既得利益者,从根本上打击这些门阀贵族。
但是既得利益者,本来就是掌权的人,李治也是顾虑甚多,因此他并没有明确表态,等到第二日,李治便将此事正式立案,交由御史台去调查,因为韩艺是官员,纠察官员,乃是御史台的职责。
崔府!
“咳咳咳!”
崔义玄毕竟七十来岁,古人活到这年纪,那绝对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多岁,身体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韦思谦来到御史台之后,崔义玄就渐渐将一些事务交给他来处理,京兆韦氏,可也是名门望族,是一个阶层的。
“崔大夫,你还好吧?”
韦思谦见崔义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精神不佳,甚是关切。
“都是老毛病了,没事的。”
崔义玄摆摆手,又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韦思谦道:“这事要真说起来,韩艺并未有半点过错,而且是非曲直一目了然,无须调查什么,陛下心里也清楚,但陛下还是交予御史台调查此事,这都是因为弹劾韩艺的都是一些王公贵族,陛下不得不采取行动。可是下官认为,咱们御史台应该秉公处理,可不能冤枉了任何人,否则的话,咱们御史台将来何以服众?”
崔义玄瞧了眼韦思谦,知道这家伙也是一个死脑经,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蠢到为了一块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田地,跑去弹劾当时的大红人褚遂良,以至于后来被贬,可是这事不能这么看,思忖半响,道:“昨夜陛下可有询问你的意见?”
韦思谦点点头。
崔义玄道:“那你是如何说的?”
韦思谦道:“下官自然就是论事。”
“就事论事?”崔义玄道:“也就是说你站在韩艺这边?”
韦思谦道:“下官只是站在对的一边。”
崔义玄沉吟片刻,道:“此事我还得考虑一下,你先回去,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韦思谦微微皱眉,点点头道:“崔大夫你好生调养身子,下官先告辞了。”
韦思谦走后,崔义玄立刻将崔戢刃给叫来了。
“从父唤戢刃来是不是因为凤飞楼招聘一事。”崔戢刃刚一坐下,就先开口说道。
崔义玄点点头道:“你如何看?”
崔戢刃道:“侄儿认为那新城县公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咱们崔家决不能站在他们那边。”
崔义玄皱眉道:“此话怎讲?”
崔戢刃道:“陛下当初为何要对付太尉,主要是因为太尉权力过大,危及皇权,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陛下受够了太尉的说教,陛下从小到大都对太尉言听计从,但是不代表陛下喜欢如此,陛下想要自己做主,想摆脱这些说教。那新城县公为了几个佃农就跑去陛下那里告状,不用说,他一定将他父亲宇文士及出来给搬了出来,这可是陛下最为反感的,陛下连活着长孙无忌都不怕了,还会怕死去的宇文士及么?”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崔义玄点点头,话锋一转,道:“可是那些权贵亦非善类,他们中间很多人与我们崔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我非常后悔昨夜没有去,否则的话,这差事兴许就不会交给我们御史台了。”
崔戢刃道:“为何?”
崔义玄又将韦思谦说得那些话告知了崔戢刃。
“这样就更加能够说明陛下是向着韩艺的。”崔戢刃微微眯眼,道:“但是从父说得也有道理,那些王公贵族可也不是好惹的,既然如此的话,那侄儿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什么办法?”
“拖!”
崔戢刃道:“依我之见,韩艺这回不会轻易收手,不然的话,他就招个一千来人阻喝一下那些人便行了,犯不着一口气招五千人,我们御史台就先拖着,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崔义玄点点头,道:“这事你就代表我跟韦中丞一块去处理吧。”
凤飞楼。
虽然李治是站在韩艺这一边的,但是韩艺也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会持续给李治施压,变数还是会出现的,因此他不可掉以轻心。
韩艺问道:“桑木,现在招聘是什么情况?”
桑木道:“已经快要突破三千人了,当初那些针对我们金行的乡绅家的佃户,有八成都被我们给挖来了,他们这些大地主占得都是良田,多半都在一块,省了我们许多事。”
韩艺点点头道:“秋收之后,他们就正式成为我们的工匠,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你必须要妥善处理好,这事我等会会给你们具体的章程,你照着上面办就是了。”
桑木道:“我知道了。”
韩艺点点头,又向沈笑问道:“金行的贷款情况如何?”
沈笑兴奋道:“光这几日就贷出了一千六百多贯,那些个地主真是好狠,看上五文的利息也符合朝廷规定,可是这利滚利,越欠越多,就佃农每年赚得那点钱,永远都不可能还完,咱们这两文利息都是给定死的,但凡欠钱的佃农都来在这里了,其实这对咱们也好,至少咱们没有亏,不然得话这钱放在金行里面那可得吃利息。”
听着很是心酸呀,堂堂银行,竟然害怕存钱,韩艺叹了口气道:“目前是我们金行最难熬的时期,只有等到我的作坊全部运转之后,我们拥有足够的资本,那才是金行走向正轨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来,道:“对了,元家可有佃户来?”
桑木道:“倒是有十几户。”
“才是十几户?”
韩艺惊讶道:“他们在长安县内可也有不少地啊!”
桑木道:“这我也去打听过,元家自西魏以来,就一直盘踞在关中地区,历经三朝,却仍旧安然无恙,而他们的家奴、佃农也得以幸存,因此想要挖走元家的佃农是非常难的。”
韩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正当这时,一个下人走了进来,道:“小艺哥,元家那边来人,请你去一趟元家堡!”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啊!
桑木、沈笑面色一紧,他们可不知道韩艺跟元牡丹的事,只觉来者不善。
韩艺却显得轻松惬意,暗道,也是时候去一趟元家堡了
元家堡!
只见议事厅里面坐满了人,元禧、元乐、元鹤等元家长老全部到齐了,当然,也包括元牡丹。他们现在都非常庆幸隐瞒了韩艺跟元牡丹的关系,不然的话,他们岂能这么淡定的坐在这里,这事必须继续隐瞒下去,决不能公开,韩艺惹是生非的能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韩艺向几位长辈一一行礼。
元禧微微笑道:“韩艺啊!你这回凯旋归来,可算是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喜,我们甚至都没有机会恭贺你当上宰相,古往今来,连当上宰相都没有空庆祝的人,恐怕你也是第一个了。”
韩艺忙道:“还请大伯恕罪,小婿的确应该先来拜访大伯、二伯。但是金行那边的事,大伯也应该略有耳闻,实在是太棘手了,当时我根本没有半点空闲,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小婿的错。”
“此事我也听说了!”
元禧手往边上一指,道:“你先坐吧!”
韩艺这才坐在元牡丹身边,朝着元牡丹笑了笑,但比起以前那撩妹的眼神,显然要生疏了一些。
元禧倒是没有注意这些,问道:“金行的事,主要是城北李家他们弄出来的,可你这么一来将所有的权贵都给得罪了,我想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韩艺笑道:“这事我跟牡丹谈过,主要是为了启动南进计划。”
元禧好奇道:“这跟南进计划有什么关系?”
韩艺解释道:“南进计划之所以迟迟未动,主要就是因为人手不够的原因,因此我当初提出将农业商业化,采取雇佣制,可是这样一来,元家就会破坏当下的规矩,引起其他地主的不满。我知道元家的顾虑,因此由我来得罪那些地主,简单来说,元家可以说是受到我们凤飞楼的威胁,采取应对措施。”
元乐听得好气好笑道:“早知你这么弄的话,我们还不如自己主动采取雇佣制,那也不及你得罪的人多。”
“当然不仅仅是如此。”
韩艺笑道:“二伯,我们大唐人口少于前朝,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大家都去做佃农,那谁来帮我做香水、酒、纸墨,我的确需要人,其实他们不打算怎么做,我也要去找他们麻烦,只是如今他们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借口。不管怎么说,这番招聘是势在必行,只是原本我没有打算招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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