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漆黑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待到第二日上午,山川、田野、村庄,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自由之美还是保持着昔日的传统,拿着一些旧被褥,旧棉衣去送给路边的乞丐,以及周边的一些穷人,不过他们能够发挥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不是他们的实力比不上以前,而是乞丐越来越少了。
但是长安大多数的百姓却没有如传统一样,随着大雪的降临,农活的停歇,而坐在家里清闲的等着过年,他们还是要来到作坊做事,从这一点来看,这工匠们的生活,是远不如农夫的。
可是,在他们下班时,你可以看到许多百姓都提着鸡鸭、羊肉,以及一些小孩的新衣,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
以前他们手中的粮食可换不来这么多的东西,以前的生活也没有这么丰富的物资供应。
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现在都还在干活,每天还在生产着大量的商品,而农夫......他们已经进入了“冬眠”。
究竟是哪种生活更好?
恐怕也只能见仁见智。
这日上午,大雪方停,一辆非常豪华的黑色马车慢慢的行走在街道上,经过的百姓,都知道马车里面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因为这种纯黑色的马车,乃是宇文车行中,最为昂贵的马车,它的漆和木材,都是采用最好的,尤其是这好黑漆,是宇文车行最近才研发出来。
“吁....!”
马车停在一座府邸门前。
“东主,我们到了!”
只听得吱呀一声,车门从侧边打开来,与此同时,一个的两阶木梯从车下面伸了出来,但见这木梯是用铁和木制作的,踏板是木质的,其余的都是铁质的,这也是如今唐朝机器设备的主流,铁木混合,因为铁产量还是不高,因此大家还是尽量用木头,只是关键的零件采用钢铁。
那宇文车行的东主宇文修弥,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他从自由之美的模式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要赚就得赚富人的钱,那么就得将马车分出等级来,这样富人就愿意花更多的钱,为了将马车分出各种等级来,他也是煞费苦心。他将这种最为尊贵的马车的车门改在了侧面,前面还是有马夫坐着的,进出不太方便,并且在车内安装了折叠梯,开合车门就是触发折叠梯的开关,非常巧妙,这也是宇文车行的一大专利。
只见一个裹着黑色大衣的男子从车上走下来。
这男子正是韩艺。
在他下得马车的瞬间,府邸的大门打开来。
“尚书令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王蕴图拱手迎出。
韩艺笑道:“生不生辉,我倒是不在意,我在意的是画。”
王蕴图尴尬一笑。
韩艺道:“你可别告诉我,我今日要白跑一趟,今年我已经遇到很多烦心事,这已经是年尾,你能够给我感受到一点喜庆的滋味么?”
王蕴图道:“不瞒尚书令,在下是愿意的,只是家父知道此事之后,对此不是很认同。”
“是么?”韩艺又问道:“令尊可在?”
王蕴图点点头。
韩艺轻松一笑,道:“那就不是什么问题。”
王蕴图愣了下,木讷的点点头,伸手道:“韩小哥,里面请。”
来到大堂内,只见堂中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此男子约五十岁左右,须发黑白掺杂,头戴软纱巾,身着灰色长袍,身形稍显清瘦,但是气质不凡。
一看这穿着,就知道他们家是士族中的节俭派,就是生活起居都非常节俭,而且是从小就养成的,不是装模作样的,李治也是一样,就是打心里不喜欢那些奢侈的东西。
其实节俭是对于富人而言,对于穷人而言,那是生活,不是节俭,琅琊王氏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家底还在,不过他们家装潢、陈设都非常朴素的。
“在下王献肃,见过尚书令。”
直到韩艺入得大堂,这王献肃还起身拱手行礼。
他当然知道韩艺要来,不过这当今宰相要来,但是他也没有说,赶紧去到门口,跟奴才一样恭候大驾,他还是等到韩艺来到大堂,才起身行礼,纯粹也是会客礼仪,不含尊卑,从这细节也可以看出,士族和官员的地位是非常微妙的,目前在这个社会上,名望其实排在第一位的,官职只是其次。
李世民修氏族志,就是希望改变这个现象,但这也非一日之功。
“岂敢,岂敢。”韩艺拱手回得一礼,道:“韩艺见过王老先生。”
王献肃不是官员,但是士林中颇有名气,据说这书画造诣都非常不错。
王献肃不卑不亢,微微伸手示意道:“尚书令请坐。”
“多谢。”
待王献肃坐下之后,韩艺才坐了下来。
王蕴图就直接站在边上,士族家庭就有些这繁文缛节,可见韩艺遇到萧锐这个平和、可爱老丈人,真是幸运呀。
寒暄片刻之后,王献肃才问道:“据小儿说,尚书令此番到访,乃是希望将小儿的画拿去展览,不知是否?”
韩艺点点头道:“在下专门为此而来。”
“这如何能行,我先前听小儿说起时,还以为小儿是故意欺骗我的。”王献肃摇头笑了笑,“小儿才刚到而立之年,学艺不精,他的那些拙作,家里人看看倒是无妨,拿去给尚书令指点一二,也是可行的,但若拿出去展览,只怕天下人会笑话我王家不自量力,还会令先祖蒙羞。不可,不可。”
韩艺笑道:“老先生应该知道在下是什么出身吧?”
王献肃愣了下,旋即稍显尴尬一笑。
韩艺却不以为然,道:“在下乃商人出身,商人看东西,看的就是价值,若是令郎的画没有任何价值,在下犯不着在这些大雪天登门拜访。”
王献肃面露疑色,道:“此事我也甚感好奇,犬子的画,我也看过一两幅,真不知道因何能够引起尚书令如此重视。”
“这个具体是什么,在下也难以说清楚,但是我知道,如果老先生答应让令郎将他的画展览,那么你们王家就会多出一位画圣。”
“尚书令真是太看得起小儿了!”
王献肃是连连摆手,道:“若是买卖上的事,尚书令这么说,那我深信不疑,但是这书画么......。”
他欲言又止,但意思非常明显,我堂堂琅琊王氏,要是在鉴赏书画方面,还不如你的话,那我活在世上都没有意义了。
韩艺笑道:“不知老先生对于令郎的画,有何看法?”
王献肃道:“犬子的画既缺乏意境,又不生动,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啊。”
王蕴图的画,不是主流,主流的画,那是讲究意境和唯美,得有一种灵气,但是王蕴图的画就比较写实,缺乏灵气,他画中一些人物甚至都是缺胳膊少腿,一点美感都没有,王献肃都不明白画这些干什么。
韩艺问道:“此非老先生的谦虚之语?”
王献肃道:“绝非谦虚,若是犬子的画真的那么好,且不用尚书令来此劝说,我也会拿给大家的看得,作为父亲,自然也希望儿子有出息。”
韩艺闻言,笑而不语。
王献肃见韩艺似有轻蔑之意,不禁道:“尚书令因何发笑?”
韩艺道:“素问琅琊王氏在书画方面的造诣,冠绝士林,如今一见,真是大为失望啊!”
王献肃顿时脸色一变,你要讽刺我也就算了,你讽刺我们琅琊王氏,这个不能忍,立刻道:“冠绝士林倒也不敢当,但是比起尚书令而言,哼......。”
王蕴图开始冒汗,万分后悔让韩艺见自己的父亲。
韩艺笑道:“在书法上面,在下连十岁小儿都不如,但是在鉴赏书画方面,老先生可远不如我。令郎的画都乃一些无价之宝,但在老先生眼中,却一文不值,这高下立判啊!”
王献肃道:“你说价值千金就价值千金?”
“你说一文不值,就一文不值?”韩艺笑道:“若是老先生不服气,我们不妨赌上一回。”
王献肃道:“如何赌?”
韩艺道:“将令郎的画拿出去展览,若是士林中人都认同这些画乃无价之宝,那就算我赢,那么这些画就必须算是我与令郎共同拥有,若是得不到士林中人的认同,我将拿出十万贯作为赔偿你们王家的名誉损失费,并且登报向老先生道歉,将此事告知大家。”
王献肃已经怒了,当即拍板道:“一言为定。”
要在别的方面,他兴许还不会动怒,这书画方面,你韩艺一个田舍儿也敢在我面前叫板,这要不敢应战,那就更加丢人了,而且,韩艺直接讽刺他们琅琊王氏,必须得答应啊!
韩艺笑道:“老先生可敢立契。”
“有何不敢。”
王献肃一个读书人,他也不会处处放着韩艺下套,道:“蕴图,去拿纸墨趣÷阁砚来。”
王蕴图已经慌了,道:“爹爹,此等小事,犯不着如此,孩儿不拿出去就是了。”
韩艺笑道:“对对对,此画乃是令郎的,老先生答应也没有用了。”
这可将王献肃气都够呛,书画方面被韩艺讽刺,连父亲的身份都被讽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瞪王蕴图道:“好你个不孝之子,连爹爹的话都敢忤逆。”
“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孩儿这就去拿,爹爹勿要动怒。”
王蕴图腿都在发软,赶紧跑出去。
对于他们这种士族子弟而言,要是被扣上不孝的帽子,这人都没法做了。
我儿子怎么就没有听话呢?韩艺不禁感到汗颜。
一顿饭功夫过后。
韩艺心满意足的拿着契约走出来,笑道:“你爹爹的字还真是不错啊!”
王蕴图先是偷偷回瞄一眼,见父亲已经愤怒的离开了,当即哭诉道:“韩小哥,我这回可算是被你害惨了,早知你会这般说,我怎么也不会答应你的。”
韩艺道:“我也想好声好气的与你爹爹说,但是你爹爹态度你也看到了,只能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待冬去春来之时,你爹爹就会喜笑颜开的。哈哈。”说话间,他还拍了拍王蕴图的臂膀。
但是这丝毫不能安慰王蕴图。
等到送韩艺离开之后,王蕴图立刻奔向书房,他认为这事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没有好日子过,要是韩艺赢了,那他父亲会气死去,要是韩艺输了,那他也会被人耻笑的,他希望赶在韩艺派人来拿画之前,将这些画给弄走,大不了,他又出门逛个几年。
可是刚到书房门口,就见王献肃阴沉着脸看着他。
“父...父亲大人。”
王蕴图舌头都在打结。
王献肃沉眉道:“你来此作甚?”
王蕴图垂首不语。
王献肃哼道:“难道你认为爹爹会输给一个连字都写不好的田舍儿?”
韩艺这么说他们王家,他当然也不会给韩艺好脸色。
王蕴图垂首道:“孩儿没有这么想。”
“我还就不信了,画了几十年的画,这眼力会不如一个田舍儿。”
王献肃道:“逆子,倘若你敢帮那田舍儿从中作梗,令为父名誉扫地,为父就将你逐出家门。”
“爹爹....!”王蕴图慌了。
王献肃道:“回你屋去。”
“孩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