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荀张口想要说话,却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拉扯着,眼前的景物像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变成了无数分不清形状的色块。与此同时,一个清冽的少年音响了起来:“小蛋!”
灵力在一刹那间波动了一下,张少陵一怔,心底一阵狂喜:“你还活着……”
他停住了,似乎觉得这样太过矫情,于是沉下声线:“我张少陵的宠物不会那么弱。”
虚弱的凤荀微微眯起眼:敢把他当宠物,这仇结大了。死对头,果然还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
他勉强喘了口气,意识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许是在冰水里冻得久了,他总觉得自己十分困倦,像是马上就会睡过去一样。张少陵察觉到凤凰蛋好不容易重新恢复的灵力又一次衰弱下去,内心不由得涌上一阵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惶急:“小蛋!”
别吵……想睡……
凤荀眼前的景物又一次开始模糊,他的意识再度向深渊跌去。似乎是坠落到了一半,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扯住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无数灵力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冲击他几乎已经冰冷的身体。
凤荀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像被放在一个火炉上烤。他困倦异常,而那人却固执地不肯让他睡去,一次又一次地拉扯他……是谁?
“小蛋!醒来!”张少陵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洞内阴冷黑暗,他的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然而他还是固执地把全身的灵力都竭力灌入蛋内,抢救那颗几乎已经没有灵力波动的蛋。他还没有孵化它,它绝不可以——!
眼见一次又一次的抢救似乎毫无用处,张少陵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拔出长剑割破了手腕。即使避开了动脉,仍然有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胸口的凤凰蛋上,裹挟着浓郁的灵力。张少陵挤压着伤口,内心深处无比悔恨:他若是再强一点,也许他的凤凰就不会落得如此田地……他若是再强一点,就不会在青云派内受尽嘲笑……
浓浓的血腥气冲入蛋壳,凤荀呛咳了一下,意识仿佛被人从一湖深水之中拉了回来。他倦怠地再度睁开眼,嗅到一股血腥味,像是有一条鞭子在他的脑海深处抽打了一下,使得他全身一个激灵。
张少陵?!
他……他竟这样执着,就算到了这步田地仍然不肯放弃他吗?凤荀感受着身上缓慢恢复的暖意,一时间有些呆怔。
凤凰蛋内的灵力骤然起伏了一下,逐渐恢复了波动。张少陵松了一口气,掏出“上清丹”把它碾成粉末撒在伤口上,手腕上淋漓的血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他站起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在阴暗的洞穴中像是一块冻得坚实的冰。他呼出一口气,观察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元阳罩”还未散去,事实上它好像无法关闭,只能等着时间到了自行消散。他已经从水里上了岸,站在一方天然形成的石洞里。地底阴暗,右手边却仿佛有风的感觉——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
“要出去了。”张少陵薄唇轻挑,神情坚定,“……小蛋,你感觉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一阵有力的灵力波动,他的小宠物看起来生命力足够顽强。
张少陵提起长剑,对自己的情况做最后的检视:“元阳罩”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之前捡到的印象也好好地呆在包裹里。小蛋似乎从濒死的状态恢复过来,一人一蛋都有些疲惫,但不影响他继续前进。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火把没有了。
张少陵点起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因为阴冷的缘故,脸色在火光下有些青白。就在这时,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一小朵温暖的火焰,贴近了他,尽心竭力地替他驱走寒冷。张少陵心里微微一暖:“……小蛋,谢谢你。”
凤荀垂下眼帘,微微笑了起来:不必客气,他欠张少陵一个人情。况且他只是不想张少陵被冻死。如果张少陵冻死在这儿,他就要以蛋身死去了,这样的死法实在有失玄霄掌门的身份。
张少陵向着右手边那个黑黝黝的甬道走去。里面静悄悄的,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泥土咸腥的气味和前方传来的风的感觉。他与小蛋燃起的火焰安静地走着,像两个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伙伴,披荆斩棘,破浪而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元阳罩”的青光都有些黯淡了。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微光,像是洞口外面的光亮,冷静如张少陵,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他加快了脚步,光亮逐渐扩大,视线中很快便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洞口,看来这甬道终于到头了。张少陵踏出洞口,发现他们竟然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中整整走了一夜,太阳已经出来,穿透云层洒下万点霞光,迎面拂来温暖轻柔的风,令人心旷神怡。
凤荀也感到一点欣喜——不适的阴冷终于远去,他能感到外界传来风的气息。
张少陵迅速从走出洞穴的喜悦中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他们现在身处半山腰上,很不幸距离那片竹林的路又远了些。他从包裹中掏出被水浸泡得发软的干粮——还是得先补充体力,再继续赶路。
还未来得及吃一口,他的心口忽然掠过一丝不安。这情绪不属于他,那么就是小蛋察觉到了危险的接近。张少陵警惕地抬起眼,忽然听到一声沙哑难听的鸟鸣。头顶掠过一大片阴翳,竟然是一大群乌黑的鸟,犹如一片黑色的乌云,嘎嘎叫着向他俯冲下来!
血鹫!
张少陵脸色一变:血鹫是魔界的物种之一,鸟喙极长,食肉饮血,尤其喜欢女子的血肉。它本身具有魔气,盯住一个目标就绝不会放过,直到它死去。
而现在,成千上百只血鹫的唯一目标,就是张少陵!
张少陵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山顶攀爬,只有越过这座山,他才能抵达竹林!而“元阳罩”的持续时间只有短短十二个时辰,他已经在地下浪费了接近一半的时间,如果他不能在“元阳罩”失效之前拿到练实果,他会活活被这一大群血鹫咬死!
一只只黑如墨汁的血鹫向张少陵飞扑下来,“突突”撞在“元阳罩”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当当当密如连珠。张少陵的额前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一言不发,面若寒霜,动作利落地向上攀爬着。忽然,他脚下踩到了一颗细小的圆石滑了一下,他当即扯住旁边一棵粗砺的树,才没有顺着山坡滚下去。
掌心被树皮磨脱了一层皮,鲜血淋漓。血鹫闻到血腥气愈加疯狂,撞击“元阳罩”当当当直响,如同催命的警钟。张少陵没有理睬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就像伤到的不是他一样,依然面无表情地向上爬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越过山峰,开始向山下的竹林走去。太阳越爬越高,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个孤身一人的少年。他没有喝过水,没有吃过东西,甚至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他就像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劳累,他的目标唯有一个,那就是赶在“元阳罩”消散之前抵达竹林,找到练实果。
“元阳罩”的青光在逐渐减弱。张少陵抿紧薄唇,脸色阴沉,一只手死死握住长剑。他不停地走,直到一条沟壑拦住了他的去路。这条沟壑甚宽,一眼深不见底,凭张少陵一人之力,他想跃过这条沟壑简直难于登天。
凤荀静静坐在蛋壳里,他知道张少陵遇到了麻烦,可他无能为力。曾经的那种无力感又一次如云翳般笼罩在心头,他不由得微微拧起了眉。
张少陵站在深壑前——没有通过的路,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借力。
他从衣袍上扯下来一小片布条,然后微微张了张手掌,掌心的伤口复又裂开,流出鲜红的血。他把布条按在伤口上,接连几次动作,布条上很快就沾满了血腥气。
接着,他把布条穿在了长剑上。
“小蛋。”张少陵拿着“元阳罩”,忽地开口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把你孵出来,我绝不会食言。”
凤荀微微侧过头,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以他对张少陵的了解,少年魔尊此刻恐怕是准备孤注一掷了,才会说出这样几乎像发誓一样的话。
在一片静默中,唯有血鹫撞击着青色光罩发出当当的响声。凤荀垂下眼帘,心头再度浮起一丝紧张,几乎能听到自己和张少陵的心跳。
不知为何,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张少陵深吸一口气左手拿起元阳罩,右手握紧长剑。他嘴唇翕动,法诀出口的那一刻,他一甩手将元阳罩径直丢了出去!
青色的光罩顷刻间离开他的身周,在血鹫群中撞开一条路,甚至撞飞了几只血鹫。余下的血鹫向张少陵嘎嘎叫着扑了下来,当先一只张开尖利的鸟喙,向张少陵的左眼而去!
张少陵猛地矮身避开它,左手如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它的鸟爪。血鹫体型很大,它挣扎着扑腾翅膀,瞬间就将张少陵带离了地面。张少陵把穿着染血布条的长剑举到血鹫眼前,血鹫伸长了脖子追逐它,被张少陵引导着向竹林的方向飞去。
接着,张少陵东一踢西一踹,配合着法术尽力驱逐接近他的血鹫。一人一鸟就这样以怪异的姿势,逐渐接近了竹林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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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血鹫被张少陵引导着即将抵达竹林的时候,它突然发了疯似的嘎嘎乱叫,掉头向回飞去,无论张少陵如何引诱都不肯改变方向。追逐张少陵的其它血鹫也像受了惊吓一样四下奔逃,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少陵别无他法,只能松开血鹫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虽然释放了灵力做缓冲,他还是趴在了地上,过了好长时间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衣袍几乎被血鹫扯成了布条。尽管他在空中全力保护自己,但还是被血鹫伤到了——他身上有无数细小的伤口,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他用剑支撑住自己站在原地,抬眼观察四周的情形。这里已经距离竹林不远了,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反而让人心里越发不安。他握紧长剑,眉头紧紧皱起——血鹫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突然四散奔逃,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一定存在着比血鹫还危险数倍的生物……也许是血鹫的天敌。
张少陵脸色一沉:血鹫的天敌有很多,不过其中只有一个最为棘手,也最为危险。它的名字是黑阳龙。
凤荀却比张少陵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竹林里盘踞着一股强烈的魔气。以张少陵现在的实力,如果对上这股魔气,恐怕他们两个只有一齐去见太上道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