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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肚里的苦水也倒够了, 周皓明显醉了,脸上都是酒晕, “老板,再加五串烤腰花,要带血丝儿的。”
严明:“你可真重口。”
周皓:“你懂什么,壮阳的。”
严明长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儿, 带了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他无意与朋友在这种问题上多纠结,转而开始劝慰周皓。
“你放过江羽骞吧,他心思就不在你这儿, 你干嘛非要找罪受?”
“那你呢?你怎么不放手?”周皓反问。
严明不说话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两人极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谓的偏执症。
周皓知道严明喜欢那个历史系老师的时候,他俩正好大四结束。
那段时间,他跟江羽骞尚在冷战中,心情不好,他邀严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来个毕业旅行。但他拒绝了, 他说, 他要帮老师整理资料。周皓只当这个书呆子学傻了, 也没再强求。
后来,有一天,严明告诉他,他以后再也不写诗了。
周皓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附和着说:“不写诗好,你们这些文艺男青年太可怕。”
那人却回复了句,“他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都是野蛮的。”
“……”但周皓仍然憋住了陈年老口水,多问了句,“他是谁?”
“江老师。”
后来的故事,就是整整一年的暗恋。周皓不喜欢磨磨唧唧的恋情,他无数次的跟严明说,你去告诉他啊,老藏着掖着算什么事儿。严明却不以为然,他说柏拉图式的爱情,只需要精神的交流。他站在我面前,我就很开心了。
终于有一天,周皓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历史系老师,那人叫江维扬,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柔柔顺顺十分服帖,不长也不短,跟严明一样,戴了副眼睛,长相很儒雅也很帅,算得上是历史系的风云老师。女生们都喜欢围着他问问题,严明也喜欢。
老实说,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周皓想,也许那个老师知道了严明的爱意也说不定。不过那位江老师离过婚,大概是喜欢女人的。
这实在不是一件能够柳暗花明的事情。
周皓直接拿起啤酒瓶,咕噜咕噜就是一整瓶,然后“砰——”的搁下瓶子,“我昨天看见他跟那小娘炮了。”
“他俩在干嘛?”
“也没干嘛,就是送娘炮回家。”
严明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周皓,你累不累啊?”
“不累,”周皓又开了一瓶,灌下大半,“大不了互相折磨呗,谁也别让谁好过。”
严明完全不能理解他这位朋友的脑回路。不过,周皓当初看上江羽骞,本来就是件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儿。
爱情,总得是两厢情愿才叫爱情,人家压根没那意思,他瞧上了,非得硬插进去。
所以这么多年,江羽骞对周皓不好,严明倒没觉得那人有多坏。
“这里面是不是加利尿剂了啊?怎么老想撒尿!”周皓已经灌了四瓶,站起来撸了串羊肉,嚷嚷道:“我去撒泡尿。”
烧烤店里人声嘈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咋咋呼呼一锅粥,左青龙右白虎的混社会的小弟,戴金链子的大哥,也有像他俩这样的斯文学生。
周皓放完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拨弄了几下额前的刘海。有鼻子有眼,棱角分明,想不明白,他比那个小娘炮差在哪里。
借着三分醉意,他给江羽骞打了电话。
“喂,是江羽骞吗?”晕乎乎的,说话完全不经大脑。
电话另一端的人没有说话。
“江羽骞,我想你了……”
那端终于有了动静,是似乎嘲笑的淡漠口吻,“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周皓酒劲儿上来,说的话有些孩子气,这会儿倒没了平时的浑身是刺,还有几分委屈,“我没耍把戏,我想你了……”
江羽骞知道这人是喝酒了,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嘟——”,周皓不是很清醒,继续站在镜子前重复了遍,“我想你了……”
“大哥,能不能让一让啊。”一位社会纹身小弟不耐烦地冲着周皓,嫌他挡在卫生间门口了。
周皓赶紧从镜子前走开,踉踉跄跄地走到座位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严明问。
周皓像是中邪了,双颊酡红傻笑了一阵,“我想江羽骞了……”
“唉。”严明叹口气,把盘子里烤好的肉串推到那人面前,“赶紧吃吧。”
桌上的啤酒周皓没有再喝了,喝了点凉白开,两人把剩下的烤串吃掉,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寻思的时间还早,酒劲儿也过去了。周皓硬拉着严明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两个大老爷们一起逛街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还不如回家闷头睡觉,但钱包里的卡该花一花了。
商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从里面进去的一刹那,感觉进了天堂。他实在没啥好买的,就给严明买了两身衣服,花了将近一万块。付款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是江羽骞的钱?”严明都不用深想。
“嗯。”
“把这衣服退了吧,我不要了,太贵了。”
“干嘛不要?他的卡,不花白不花。”
江羽骞是个有钱的主儿,大一的时候他父亲把集团底下的子公司交给他打理,由他作为子公司的法人。大三的时候,江羽骞眼光独到,并购了家计算机工作室,后来这家工作室开发了一款游戏软件上市了,赚了一大笔钱。
江羽骞不缺钱,也舍得花钱,这么些年,至少在吃穿方面,周皓占了他不少便宜。除了日常的开销,每每周皓不开心,还会拿着他给的卡四处撒钱。买什么东西无所谓,反正都挑贵的买。
“感谢江大金主。”周皓依照往常一般,给冤大头发了条信息。
至此,早上的气,这才稍稍缓解了。
江羽骞在家先是收到银行的短信提示,再有就是收到了那人的揶揄信息。想了一下,周皓拎着东西的小人得志样儿,江羽骞揉揉太阳穴,把手机怕撇到一旁。
“咚咚咚——”
“进来。”
江母端了杯牛奶进来,搁在床头柜上,“把牛奶喝了,早点睡。”
年近五十的江母,看着只有三十多,虽然眼角有些细纹,但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气质温婉的大美人。他母亲平时说话也是温言温语,和和气气的。
江羽骞受他妈妈影响,教养好懂礼貌,甭管多生气,都不会说太过粗鲁的话。
与周皓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把他这辈子的脏话都说了。
“我今天见着你张阿姨了。”
江母坐在床头,跟儿子唠了几句,“还记得她吗?她儿子旭旭以前跟你还是同桌呢。”
江羽骞内心软软地塌陷了,他话不多,但这会儿却想跟母亲多唠几句,“记得。”
“也是巧,那天我收拾你以前的东西,还翻到了几张你跟那孩子的合影,旭旭瞧着像个小姑娘。”
他知道那些照片,是高三毕业,班级组织去临市游玩,他跟程子旭在海边拍的几张。有一次,他生闷气,把那些照片拿给家里阿姨,让她扔掉。等气消了,回过头来向阿姨讨那些照片,阿姨只说已经丢掉了。没想到,这些合影还在家里。
“妈,在哪儿?我想看看。”
“明天拿给你,不早了,赶紧睡吧。”
“我现在就想看。”
“哟,多大的人呢,还跟妈妈撒起娇了。”儿子难得跟她撒娇,江母嘴上嫌弃,心里很是开心,“我去给你拿。”
背靠大海,他展臂搂着程子旭,两人都笑得恣意飞扬。
江羽骞伸手摸了摸那几张照片,拇指放在程子旭的笑脸上,轻轻搓揉……
最后从那几张照片里,挑了张小的,正好放在自己的皮夹子里。
三年前。
九月份的A大,正是开学季,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新生们也都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报道。燥热时节,稍微动一下,那都是挥汗如雨。周皓从篮球场回来,脸上、脖子间、还有球服紧贴着身体的那块,都是汗渍。
宿舍楼下,严明还坐在小板凳上,周围摆放了一圈红红绿绿的日用品,水壶,塑料盆,小桌子什么的……
“今天赚了多少?”
严明竖起三根指头,“三百。”
周皓揩了把汗,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白色体恤,大裤衩,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日头西移,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这会儿也起了点风,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酷酷的,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