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这么一说，张定保也没多想，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有点憋不住，问：“我刚听到收音机里说的什么斯，这个好象是指坏蛋的，是不是？”
李建军说他肯定听错了，自己都没注意。张定宝坚持说他听得很清楚，说的就是什么斯。李建军不知怎么消除他这个记忆，急得说不出话来。这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他记得，前世父亲就是在听收音机时，被张定宝撞到。他回去和他父亲说，自己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什么斯，问是什么东西。
还说问李老师了，他不肯告诉自己。
张定宝的父亲是个农民，在做农活时常发布些能引人注意的新闻，被大家称为消息灵通人士。
听儿子这么说，他就脑补了好多剧情。
那天，他在田里除草，一群社员又唆使他发布最新消息。
他把自己的脑补剧生动地述说了一遍。说有敌人要入侵边境了，大家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在这个时代，地球各处大小的战争不断。全世界都在预备迎接第三次世杰大战。
他这消息很合情势，在社员中间就流传开了。
传得多了，生产队长觉得这是大事，动摇人心，直接把他告发到大队书记那儿。
后来总算弄清楚了，消息是李舜承的收音机里播报的。
人们这才发现，受人尊敬的李老师，原来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在偷听不该听的电台。
看他平时装得特别老实，原来都是骗人的。
大队书记觉得这是大事，万一被人告发说自己知情不报，那就麻烦了。
于是他去派出所举报了。
后来父亲被关押三年了，失去了工作。
到李建军上高一时，有关部门才发现当时对他的判决是错误的，恢复了教师身份。
这对李建军的青少年时代影响很大。因为当时年纪小，他忘了这事具体是哪一天发生的，只依稀记得是自己九岁的时候。
当时是一个傍晚。
父亲的收音机坏了，是真的坏了，不象现在。
父亲是个物理老师，捣鼓捣鼓就修好了，而且也没避人，就坐在自家门槛上做的这事。在院子里玩的张定宝，看见收音机就凑了过来。
父亲修好了收音机后，又仔细地调了好多台，试试效果，某某之音也调试过。张定宝来的时候，恰好就听到了某某之音的播音员夸张地报道一些不实消息。
他当时也好奇地问了，但父亲和自己都没当回事。
张定保回家把听来的新闻告诉了父亲，后来就有了李家的灾难。
现在，好像是当日场景的重现，李建军不能让前世的历史在今生重演。父亲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半年。
他知道今年十月份以后，所有的过往都将结束。
无论如何，父亲现在不能出事。
李建军思绪飞快地转了好多个圈，尽量放慢语速：“阿宝，你想不想学自行车。”
张定宝晚上过来就是想让李建军把早上的话题继续下来，定个确切的时间教自己学车。听李建军先提起来，他乐得在李建军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都想死了，你什么时候教我？”
李建军说：“明天你放了学就先把作业写好，等我回家就教你。”
张定宝连连点着头，说：“好好……”
见张定宝这么高兴，李建军说：“刚刚收音机上的新闻不要乱说，更不要和你爸提起。我都没听清楚讲的是什么。”
张定宝被刚才的好事一冲，广播的内容早就模糊了，加上他进来的时候李建军马上关了那个按钮。就说：“我也忘了。”
他是真的对这些没有兴趣。上世的时候实在是那新闻太震撼了，才让他好奇地告诉了父亲。
李舜承见儿子把张定保安抚好了，就站起来：“你们玩，我还要备课。”
离开了儿子的房间，李舜承的心还是轻松不起。
他知道自己能照常工作生活，一方面是靠着岳父的烈士身份，另一方面，老校长和教育局老局长的遮蔽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现在却不同了，这二个人都不在任上了，
新来的校长据说很有来头，很上进，对教师的管理接近于军事化。
如果儿子刚刚说的消息是真的，那校长就会开始新一轮的严管，万一自己不小心踩了地雷，就会被他瞄上。
李建军不知道父亲心里在想的这些事，以为父亲已经逃过了一劫。
在张定宝回去后，他一身轻松地来到厨房。
母亲外婆妹妹都在。
三个女人已经把过节后的战场打扫干净了。
李建军也想加入女人们的聊天队伍，突然听得父亲在堂屋里叫自己。
他一边应着，一边就出来了。见了儿子，李舜承让他跟自己上楼去，说有话问他。
自从儿子晚上说了这还没发布的消息后，不知为什么，李舜承心里总觉得这事和自己会牵上关系。
这么多年来，他能平安地度日，与他的小心自保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可这一次，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几年来，同事们来来往往，换了一茬又一茬。
每走掉一个，李舜承心头似乎就被压上一块大石头，累积多了，慢慢就感觉喘不过气来，怕自己有一天会被压扁。
他平时在办公室基本上不说话，除非不得已才开口。
他也不敢交朋友，业余时间大多与家人在一起，连亲戚家的门都很少串。
不管自己怎样小心，他总有一种预感，自己的厄运是越来越近了。
学校里象他这样只会好好教书的老师已经没剩几个了，而且就他最年轻又不大会拉帮结派。
他想这一次校长可能就盯上自己了，因为有效的人选实在不多了。
李建军习惯了父亲的深沉，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舜承让儿子坐在床沿上。
“军军，爸爸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我有件事搁着难受，你帮我分析分析。”
李建军心“得愣”地猛一跳，父亲好像还没有这么直接地向自己求助过，有点紧张。
“什么事？”
李舜承把自己的担忧给儿子说了，感觉轻松了一些。
“你说，我这次会不会被刷下来？”
李建军突然想起，前世，在自己上高中时，学校的大操场上曾开过一个轰动全省的宣判大会。
那个学校就是父亲现在任教的学校。被宣判的对象就是本校以前的一个校长。只是名字记不大清了，好像叫爱国或建国什么的，姓顾。
这个姓顾的原来是个杀人犯。当年杀人后，趁着混乱，编造了案情，成了英雄。后来不知怎么混入了教师队伍，还当上了校长。
他问了父亲，这个校长的名字，果然就是。
如果校长不在了，父亲不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