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承只是随口一问,他不知道章海平一直都在自学高中课程。
倒不是这个章海平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只是在为以后的招工做着准备。
现在突然恢复了高考。他发现自己又多了一条出路,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前些天贵妃日报上的报道,提到了给杨家三兄弟辅导的老师李瞬承。正是在他的帮助下,三兄弟才成就了今天的奇迹。
报纸是哥带回来的,他知道哥哥是要告诉自己,这个李瞬承老师可以帮到自己。上次来,李瞬承老师答应可以帮助辅导物理。回家后,章海平又仔细看了报纸,发现杨家三兄弟只提到李老师。
就是说杨家三兄弟一年前开始备考,他们所有的课程都是在李老师的辅导下完成的。章海平不知道高考是一场怎样惨烈的竞技赛,但肯定是九死一生的搏击剧。
他觉得杨家三兄弟的胜出应该和李老师的指导有直接的关系,否则很难相信一所农村小学的代课老师会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
自己如果也跟着李老师复习,说不定到了明年也能重现他们的奇迹。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哥哥说了。其实,章青平带报纸回家时就已经准备好,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把弟弟塞给这位李舜承老师。
那天去李家匆匆一见只是来探探他们的口风,回来后他就在准备第二次的拜访。
章青平习惯做有把握的事。对于说动让李舜承老师来辅导弟弟的全科,他还没有十足的优选方案。
这些天因为临近年底,单位事有点多,还去县里开了两天的会。他是清江镇的副镇长。
等回到家,弟弟和母亲明显开始焦虑了。特别是海平,没等哥哥放下挎包,就嚷嚷开了:“这么晚回来,明天我要再到李老师家去!你一定要陪我!”
看着这个弟弟,章青平一脸的无奈,但眼神里又分明透着一丝宠溺。
他把挎包随意仍在了一张方凳子上,张开十指一边梳着头皮,一边答道:“不用这么急吧,等过了年再说。”
他这两天住在招待所,四人一个房间,每人一个开水瓶。报到那天晚上县长来看望参会的干部。
大家靠在走廊上聊到大半夜,热水已经停止供应了,他没来得及洗头。那天上午坐了四十分钟的班车,身上头上全是灰。
今天回来又招了一身一脸的灰土,本想到家就先烧水洗澡,现在看来海平的事好像更急切些。不过他还是没进入弟弟的频道,只顾低头自己抓着头皮来回摩挲,随着手指翻起一片白色粉屑黏在硬硬的寸发上,地上衣服上也洒落了不少。
海平见哥哥不紧不慢地只顾自己清理着头发,也不看他,心里涌起了一阵委屈,还带着明显的愤怒。
他原是家里老幺,上面有二个哥哥。三岁那年,父亲重病去世。他当时不知道去世意味着什么,但听说去世的人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小时候记得母亲常常躲着他们兄弟仨抹眼泪,他不是特别理解。在他看来,虽然父亲不在了,他的生活也没有大的变化。
哥哥们平时总是护着他,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他倒是没受过什么罪。有家人的庇护,他的青少年时期是快乐幸福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从别人的眼睛里读出了不一样的信息。因为记不得哪一天突然家里多了个男人,母亲让他们哥仨叫阿叔。
这个阿叔大多数日子不是和他们住一起,他还有另一个家。
再后来,阿叔那个家里有了自己的同母异父的妹妹卫红,但阿叔对他们哥仨仍然很好。
虽然大家都对他很照顾,但复杂的家庭结构,同学和邻居看他们一家的眼光总是带着异样,给成长中的他带来了很多的困惑和自卑感。
慢慢地,他有话只跟自己说,有事只闷在心里,偶尔又会在家人面前撒娇或无理撒泼。大家也逐渐适应了他的变化,认为这是成长过程中的正常现象。
张青平已经习惯了这个弟弟的阴晴不定,见怪不怪地只顾自己爽快。
章海平顺手拿起一张报纸,急速卷了起来重重地在哥哥手背上敲了下去。“啪”的一声,惊得章青平猛地抬起了头:“你要干嘛?”
“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我不是在听么?”
“那你怎么不啃声的?明天带我去找李舜承老师!”
张青平在单位可以说一不二,但在这个弟弟面前从来就没什么威严,“好好好,去去去。”
他被迫结束了自己的舒适行为,双掌对着拍了拍,进厨房提了一瓢水出来,边轮换着冲洗双手,边跟还噘着嘴的弟弟开起了玩笑:“这么想上大学呐,我看这次李老师说什么也要破格收下你这个学生了。明天我陪你去。”
“真的?”
“当然了,快给我烧水去。我先去开水店打两瓶回来。”他们家只有二只开水瓶。
今天兄弟两来到李家,是下了必成的决心。
张青平在母亲的提醒下,带上了家里舍不得吃的火腿肉。
这是阿叔送的紧俏物,并不是如他所说的是单位的福利。阿叔开着一家杂货铺子,这是他进货时特意托人搞到的稀罕货物。
见他们带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来,李舜承当然猜得出这兄弟俩的心思。他也不想转弯子,但没准备接招,只愿意在物理科目上给一些辅导。
海平今天让哥哥带自己过来,就是觉得只要他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青平知道这个弟弟在外人面前就是个闷葫芦。
听到李舜承不带拐弯就把话题聊到了点上,他直接替弟弟回答,还加重了语气:“他不止开始复习了,还是早就开始了,已经好几年了。只是一个人瞎折腾,时间倒是花了不少,我看这效果却是有点不好意思提。”
章海平本就是个窝里横,不大跟外人争辩,但哥哥这样拆自己的台,他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看着哥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想反驳,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不会是哥哥自黑的苦肉计吧?思路一转,不禁又瞟了哥哥一眼。
张青平没有被弟弟带偏,继续卖惨,目光硬是盯住李舜承,“他今天拖着我来就是要请李老师帮他全面复习,又怕被拒绝。这不,到家了,果然一句话都不敢提。”
章海平心里嘀咕了一句:“谁怕了?是你自己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