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当门关上,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之前关掉的手电筒再次亮起来,乔暮借着光亮看到旁边的乔昀,他满头大汗,经历了绑架当人质和枪战,他已经吓得不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丞睿呢?
乔暮举目去找,在没有光亮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模糊的轮廓分辨出应该是他。
她猛然想起小家伙曾经经历过类似的绑架案,那是他至今无法释怀的梦魇。
乔暮吃力的挪动步子企图靠近角落里的傅丞睿,被范玲拿枪对着警告:“老实点儿。”
“我想看看他。”乔暮转头对着仲夜挚的方向几近乞求的说道。
仲夜挚从出口的门关上之后就靠在石壁上沉默不语,这会手电筒的灯光依稀照在他脸上,惨白一片。
范玲是第一个发现他异常的,上前一步说:“主人,您受伤了。”
乔暮往仲夜挚身上看去,他的右手紧捂住左腹部,手指缝里渗出鲜红的血液,他中弹了。
一定是刚才在枪战时受的伤。
“怎么办,玲姐?”一些女杀手惊慌失措起来。
仲夜挚不耐烦的说道:“我还没死呢,慌什么?”
几个女杀手不敢吭声了。
“主人,我扶您。”范玲上前扶住了仲夜挚,仲夜挚手中的枪点了下乔暮:“让她过去看看。”
主人的命令没人敢不从,一名女杀手负责压送乔暮走向角落的傅丞睿。
“小睿睿,是我。”乔暮尽量用温柔和煦的声音说话,感同身受,她能感觉到他此时内心的恐惧。
那时候可能也和现在相似,绑架、黑暗、恐吓,当然还有背叛。
傅芷荨把他一个人扔下跑了,当时他是多么的信任她,之后造成了他长达几年的心理阴影,表面上看他完全康复了,和正常孩子一样,实际却是他为了逃避,潜意识的想忘掉那些,他得了失语症。
一想到小小年纪的他当时被一个人扔孤零零的扔在绑匪那里,害怕、无助……她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她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代他遭受那些。
角落的石壁上,傅丞睿深埋着头,从半张侧脸可以看出来他脸色有多差,小下巴绷的很紧,小小的薄唇没有一点血色。
“小睿睿,是我,我是暮阿姨。”乔暮喉咙哽咽,此情此景,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她太心疼他了,心疼她的孩子,心疼他那么小就遭受那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没有当个合格的妈妈的错,是她没有保护好他。
当同龄人还在妈妈怀里撒娇,在妈妈身边享受温暖和无微不至的关怀时,他过早的承担了他不能承担的生命之重。
她又走近几步,在昏暗的光线中清晰的看到他在抖,身体细微的在发抖,像冷到不行。
不,这不是冷,是害怕,是被过往的梦魇给缠上了。
她要拉他从噩梦中出来。
“小睿睿。”乔暮更大声的唤他,双手被反绑的她只能用肩膀去撞他的身体:“是我,我不是傅芷荨,我是暮阿姨,还记得吗?我是你最喜欢最喜欢的暮阿姨!”
暮阿姨?
当这三个字自阴霾笼罩的心头从天而降,傅丞睿像是被唤醒了似的,恍恍惚惚的抬起小脸,眼神没有焦点,嘴里吃力的嘟嚷:“暮……阿……姨……”
“对,是……是我,我是暮阿姨。”乔暮高兴的喜极而泣,总算听到他的声音了,这么好听,像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忙说:“小睿睿,你醒醒,别去想以前的事,那些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了。有暮阿姨在,你放心,没有人能伤害你。”
傅丞睿清俊秀气的脸蛋上密布着细汗,缓了缓气,小脑袋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似在给她回应。
虽然他没有再开口说话,刚才的那三个字更像是昙花一现,但是对于乔暮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她已经不在乎其它了,满心都被儿子能开口说话的喜悦填满。
乔昀反应迟钝,吃惊的声音传来:“我的天哪,傅丞睿,你会……你会说话了,我耳朵没出毛病吧,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
傅丞睿茫然的转过头,看向乔昀的方向,距离太远,手电筒光线有限,他似乎对乔昀的声音也很敏感和熟悉,眼神中的恍惚大雾逐渐散去,过了几分钟,渐渐回复到了平常那个气质冷漠疏离的少年。
乔暮一直盯着他的反应,开心的正要说什么,耳边传来范玲和仲夜挚说话的声音:“主人,您一定要从另一个出口逃出去,Aaron手段残暴,他没杀了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和姐妹们在这里掩护您撤退,请快走!”
仲夜挚顾虑的看了一眼被旁边手下抱在怀里的仲思缈,范玲又道:“主人放心,让阿娣抱着小姐继续跟着您。”
“那他们呢?”仲夜挚脸转向乔暮的方向。
“主人,Aaron和傅景朝是死对头,他们之间斗了这么多年,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听说Aaron曾经多次派人企图绑架这位小太子,可见这位小太子的分量不轻。所以我会派阿莲把傅景朝的儿子挟持在手里,一路跟着您,万一Aaron的人也在另一个出口埋伏,就让阿莲挟持着小太子走在前面,用小太子和他们谈判,只要他们肯放过您,就把小太子交给他们。我料Aaron会要小太子去他那里当人质,有了小太子,傅景朝就好拿捏,以后的漓城就是毒枭的天下。孰轻孰重,我想Aaron不会不懂个中的道理。”
仲夜挚不答话。
乔暮心里往下一沉,再看傅丞睿的小脸蛋更白了几分,她急忙出声道:“仲夜挚,他还是一个孩子,你也是当父亲的人,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
仲夜挚寻声看过来,一时没有出声。
范玲冷笑:“你算老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真当自己是主人的座上宾?”
乔暮说得口干舌燥,吞了吞口水说:“我来当你们的人质,实话跟你们说,傅景朝已经多次向我求婚,我还在考虑当中,所以用我来当人质对于你们来说是相同的份量。”
“多次向你求婚?你还在考虑当中?你当你是谁?天仙吗?真以为我们傻不知道你和他早就分手了!”范玲不屑的笑了起来,其它几个女杀手也跟着轻蔑的发笑。
狭窄的空间笑声在回响。
“对,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说的是事实,没有骗你们的必要。”乔暮没理会她们的嘲笑,益发站直了身体,她心里清楚如果她不争取,傅丞睿很有可能会再次当人质,以前的绑架案她没办法保护他,这次不一样,她要争取,一定要争取。
哪怕她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这是当妈妈的责任,义无反顾。
范玲和几个女杀手正要再次讥笑,仲夜挚冷冷的说:“我信。”
“主人。”范玲大惊失色:“您别信她的花言巧语,傅景朝就这么一个儿子,傅家的独苗,听说傅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从地面下到地道时您也听到了警车声不是吗?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这次警方来的实在是蹊跷,我怀疑警方背后的背影不简单。您别忘了小姐的身世,那个女人现在可是傅家的少奶奶,傅家在军政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他们这次可能就是要您的命,好替那个女人掩饰她的丑……”
“别说了!”仲夜挚一直靠在石壁上没动过,气息不稳,嗓音也有微颤,这说明他的伤口不像他说的那般轻。
乔暮暗自盘算好后,对着他说道:“仲夜挚,警方有多少人,我们谁也不知道,不能单凭警车的声音就判断人数很多。地面上此时有三股势力的人马把公馆围住了,不管是哪一股势力你们一时都难以脱身。当然,就算警方人很多,也正像你的手下分析的那样背后是傅家人想置你于死地,那么你们拿傅家唯一的孙子当人质,你们就不怕真的触怒了傅家,万一擦枪走火,你们所有人将尸骨无存?别忘了,还有个缈缈。”
最后一句虽轻,却很有震撼力。
仲夜挚的软肋就是仲思缈,他的掌上明珠。
整个地道出奇的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乔暮这话中的深意,确实,傅家能动用力量调来大批警力,就能不动声色中把他们全部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仲夜挚身体踉跄,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发作或是他也惊觉到这个后果,顿了顿没说话。
“主人,别听她的,她这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给小太子脱身。”范玲小声提醒仲夜挚。
仲夜挚一抬头,阻止范玲再说下去,当即说:“她说的有道理,事不宜迟,把她压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
范玲见劝说无效,便点头朝几个手下使了眼色,一行人分成两拨,一拨打开出口,吸引外面Aaron的人的注意力,另一拨压送人质,护送仲夜挚父女离开。
乔暮对于这个结果挺满意,起码她力所能及的保护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那双眼睛竟没看她,故意别开去,看向别处。
乔暮心中一紧,以为小家伙不相信她。
“别磨蹭,快走。”当她被一名女杀手推着走到最前面,走了几十步才读懂傅丞睿刚才的眼神,那不是不信任的眼神,那是愧疚。
小家伙对她的挺身而出感到内疚,所以不敢看她。
傻小子……
她忍不住想笑,妈妈是心甘情愿的,为了你,妈妈牺牲自己在所不惜,只希望能保全你,希望你在全身而退之后彻底恢复语言功能,做回正常的孩子。
哪怕妈妈今后不能再看到这一切,心底也不再有遗憾。
乔暮被枪抵着走在最前面,中间是捂住腹部的仲夜挚,身后是抱着仲思缈的女杀手,再后面是乔昀和傅丞睿,最后是四个女杀手断后。
按照之前听到他们商量的计划,乔暮知道这是要往第二个出口走,暗自为仲夜挚的未雨绸缪感到惊奇,要知道在漓城这种城市地下挖这么多地道而不被发现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他不仅挖了,还不止一个出口,这说明他事先做了多么充足的准备。
上一个出口,最先出去的女杀手死于枪下,乔暮知道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想到自己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她不觉得有多害怕,反而全身充满了力量。
过去,她没有做过一天合格的妈妈,今天,她终于做了一次合格的妈妈。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
她想,哪怕她死了,她会活在睿儿的心中,永永远远不会磨灭。
他们走了一段路,隐隐约约从后面传来枪响,Aaron的人用的是消音枪,这么响的枪声看来是仲夜挚的那些手下。
这说明,她们已经开始在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更意味着他们要加快步伐,因为那些女杀手顶不了多久。
乔暮前阵子为了参加真人CS,苦练过狙击枪,她一眼看出来最开始被枪击中脑袋的那个女杀手是被埋伏在外面的狙击手给打死的。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的就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狙击手,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子弹来自何方就已经命丧枪下。
“快走!”身后的女杀手不停的催促乔暮,乔暮走的踉踉跄跄,明显感觉这条地道比之前那条难走,坑坑洼洼,十分不平,也有可能是在仓促之下挖出来的半成品。
不知走了多久,乔暮累到双腿酸软,口渴难耐,脚步自然就慢下来。
“别装,快走!”那女杀手猛的一推乔暮,乔暮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她顿时感觉到额前一阵剧痛袭来,像是摔跤时撞上了某个硬物。
女杀手一看乔暮这样,翻着白眼拿脚踢她:“给你三秒起来,不然我先给你手一枪,把你漂亮的手直接打穿,看你还装不装。”
乔暮很想起身,无奈她额头胀疼的很,浑浑噩噩的爬起来一点又一头倒下去。
“别装死,给我起来!”那女杀手用力往乔暮身上一踢,乔暮身体软软的动了动,一声不吭。
那女杀手想再踢上两脚,慢了几步的仲夜挚走过来冷声喝道:“住手!谁让你动脚的,再动一次我把你的腿打烂!”
“是,主人。”那女杀手不敢再嚣张了,垂手而立。
“没看到她额头受伤了吗?把人扶起来,继续走。”仲夜挚抬了抬手中的枪,命令道。
女杀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乔暮,把人翻过来,果然看到乔暮脸上纵横着几道血痕,伤口在右额头。
乔暮被女杀手扶了起来继续往前走,或许是他们走的太远,已经听不到枪声,或许是那几个女杀手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敢去猜测,大家闷声加快速度往前奔。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前面没了路,有扇一人高的门,因为非常窄,这个门应该比之前要隐蔽。
“主人,到了。”压着乔暮的女杀手回身一板一眼道。
“先听听外面的动静,再打开。”仲夜挚命令道。
女杀手把乔暮扔下,走到门后听了半晌,“没有声音。”
这是他们唯一的逃生之路,再晚等追兵到了,他们就死定了。
仲夜挚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筒,看了一眼昏睡的仲思缈,朝女杀手点头:“打开。”
女杀手按动门后的阀门,只听“咯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长时间在阴暗环境中的所有人顿时被外面刺眼的光线给逼得下意识闭眼躲避,乔暮也闭了下眼,快速睁开后,她错愕的发现那名开门的女杀手不见了。
看来是先出去打探情况。
乔暮挣扎着爬起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几乎使不上力,眼看就要摔跤,有人从旁边扶了她一把,只是这个人的力量不大,甚至手抖得厉害。
她侧头对上了仲夜挚的脸。
两人突然没有说话,这一路他好几次掉在后面,她的目光很快转到了他紧紧捂住的左腹部上,他的右手已经被血染红,变成了一只血掌,地上也滴了一滩血。
“对不起,我没想过把你卷进来,我赶过你们走,但是造化弄人。我可以死,我的女儿不能死,她那么小,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我不想她这么早结束生命。”
乔暮苦笑了两声:“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对不起有什么用?不过我还是感谢你能听了我的话,把我压做人质,我也请你说话算数,等会让我打头阵,如果我死了,请不要为难那两个孩子。他们还太小,不应该经历这些。说穿了,这些是大人的仇恨,假若可以,我希望他们能和缈缈一样平安脱身。”
仲夜挚看着她,没有答应。
静了一秒,她有些急了:“仲夜挚,你不能这样,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女儿那么小,这两个孩子比她大不了几岁,同样都是孩子,你不能为了你女儿,就置别的孩子不顾……”
“今天这里谁也不用死,你也不用。”仲夜挚说完,把她扶靠到墙壁上,举起手中的枪飞快的向出口冲了过去。
乔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提起一口气跟了上去。
外面传来阵阵鸟叫声,空气清新,说明这是在郊外。
乔暮跟在仲夜挚后面没两步,几乎和他同时看到了倒在外面一米开外的女杀手,女杀手整个趴在地上,背后中了一枪,身下的泥土和草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下意识的,两人同时往出口内后退,下一瞬间一颗子弹从仲夜挚肩头,几乎是擦肩而过,直直嵌进墙壁里。
是颗狙击子弹,尖尖的那一头深深插入,露出后半截,让人脚底蹿起寒气。
刚才要是少半秒,仲夜挚的脑袋就会开花。
乔暮吞了吞口水。
仲夜挚紧咬起眼,眼露凶狠,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暗杀给刺激得满腔怒火。
好歹也是死神,就这样被自己的合伙人埋伏在这里下死手,换谁都会愤怒。
乔暮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她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并暗自看了一眼躲在地道深处的几个身影,她的弟弟和儿子还在他们手里,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放在追兵上,希望他们早点发现地道,早点过来救人。
地道深处断后的四个女杀手见仲夜挚受到了攻击差点毙命,不等他命令自动过来,开始举枪还击。
外面的环境复杂,有很多树和草丛,根本分不清狙击手躲在什么地方,她们一通乱开,也不过是暂时压制住了狙击手的火力,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在场的女杀手打光了手中的子弹,每个人又解下身上背着的突击步枪,仲夜挚皱眉说:“留着子弹。”
其中一个女杀手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乔暮的衣领要往外冲,打算用她来交换安全。
仲夜挚阻拦晚了一步,当乔暮来到出口,整个身体暴露在对方的射程之下,下一秒,一颗子弹从她身侧一公分的距离嗖一声划过,显然这是警告,并不是对方打偏。
这也传递出一个信息,对方不想伤害乔暮。
挟持乔暮的女杀手高兴的转头对仲夜挚说:“主人,这女人果然管用,Aaron的人果然认识她,我们可……”
还没说完,女杀手颈部大动脉喷出大量血,身体咚一声倒在地。
乔暮的衣领还在女杀手手中,被倒地的力量带得趔趄了一步,方才稳住身形。
即使这样,她清楚,自己仍然全部暴露在狙击手的枪下。
Aaron的人认不认识她,或是Aaron本人对她有没有留活口的兴趣,她一无所知,刚才和仲夜挚他们的说辞不过是为了换下傅丞睿。
Aaron杀人如麻,他对待自己多年的合伙人鬼脸和死神都动杀机,她不过是傅景朝的女人,或许杀了她让傅景朝痛苦是Aaron更愿意看到的事情。
眼下,出口处躺着两具血流成河的尸体,周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她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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