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三天杜蓝准备出院,章狄才出现。
那天,种曦的车刚刚在医院的院子里停好,就看到章狄灰猫猫的从的士上下来,他裹着一件灰色的羊毛风衣,里面穿着花灰老式的毛线背心,厚衬衣的领子翻了起来,犹如一个狼狈的“斯文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得到,他情绪状况很复杂。
“他的资料赵客已经调查好了,全在这里面,你看着办。”齐烨递给种曦一个油皮纸袋,厚厚的一袋子,估计把章狄家好几代都调查进去了吧。
“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方法对付他?”
“他不是喜欢威胁别人么,你也让他尝一尝这种感觉咯。”齐烨说完给孚嘉发了条短信,告诉孚嘉他们在院子里,随时可以上去。
孚嘉还在卫生间里擦脸,就听见外面杜蓝身嘶力竭的叫章狄滚蛋,她赶紧破门而出,看到杜蓝激动的在挣脱章狄,而章狄正紧紧抱着杜蓝,嘴里不断呢喃着让杜蓝原谅他的话。
看到孚嘉,章狄连忙松手,独自坐在床上,杜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们俩应该好好谈谈,章狄,杜蓝刚刚做完手术,不能情绪激动,更不能哭,你能不能有个男人样?”
“孚嘉,你先出去吧,我跟他在这好好谈谈,不要担心。”杜蓝呜咽着,声音颤抖起来。
孚嘉手拿电话晃了晃,示意杜蓝有事就打电话,便看都不看章狄一眼开门出去了。
“你到现在还在纠缠这个问题,好不好笑?你觉得我会选择一个为他堕·胎,他三天不见人影的人吗?更他妈搞笑的是,你妈还装不知道,电话都没一个,我要是还选择你,我不仅仅是眼睛瞎了,我还犯贱!”
“我不是看到你有孚嘉陪着就不需要我了嘛。我妈不知道这个事啊。”章狄咬着牙,尽量做着无辜的表情。
“真让我恶心!现在什么年代了,别跟我说信号不好收不到短信,什么手机没电,电话欠费。你装,你继续装!章狄,我明确告诉你,我要跟你分手,而且跟选择你和种曦无关,我跟他根本什么也没有,酒店吃饭只是朋友间聚聚而已,**上次跟医学院那个女的鬼混我有天天逼着你干嘛么?”
杜蓝一口气说完话,气愤夹着激动,她开始微微喘着气。
“我不会跟你分手的。你爸电话在我这。”章狄又故伎重演,从兜里掏出电话晃了晃,“我不信你敢让你爸知道你这些事,你爸也是在g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啪!“章狄脸上火辣辣的疼,杜蓝已经对他忍无可忍,这一巴掌下去,章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手掌印。
他蓦地站起来,目露凶光,身体前倾,右手高高的扬起,差点落下的时候,一只手把他推撞上了墙壁。
“你今天敢对杜蓝动手,我保证你们全家都会因为你后悔。”种曦死死盯着章狄,发狠道。
“好好,你可以。”章狄整了一下衣领,捂着脸吐了一口浓痰。
“给杜蓝他爸打电话是吧?哝,你打吧,对了,那个,你妈妈的工作单位xx银行好像最近存款任务很糟糕啊,税务方面特别奇怪,你妈妈是会计,她是不是工作不太认真呢,居然稀里糊涂做了两笔账。你说,她是把哪一本账给税务局?”
“……我妈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可以给你妈妈打电话问问啊,不对,她现在应该被请去喝茶了吧,好像最近有人在调查xx银行的账了。还有,你高中暑假的时候,在你们那里是不是去了一个洗头房?一个穿粉色吊带的女生你还记得么,好像还用了两个安全套,但是她说那天的客人人很好,时间很短,就给了200块钱。”
章狄的脸顿时煞白,刚刚还有的怒气完全被泼了下去,转而变成惶恐和不安,他的后背开始泌出细细的冷汗,手心也不知什么时候全湿了。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经历了一个炸雷,炸得他头昏耳鸣。
“章狄,你好像一直想从政的,你说,这些事情要是让g市的所有公务系统都知道了,会有什么结果呢?或者在你飞黄腾达的时候,这些事情爆给了媒体,会不会更精彩。你要不要我给你说说有多精彩?”
“……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以随便捏造”章狄嘴唇发青,但是仍然不肯低头。
“哦,你要看证据啊,可以啊,你回家就可以看到了,你现在要不要回去看看?”种曦阴森森的笑道。
章狄感到浑身发冷,两腿无力,此时他觉得自己身后的大树在任人砍伐,枝叶纷纷坠落坍塌。而他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种曦冷哼一声,直接拉着一旁的杜蓝径直离开,房间里的章狄身体瘫软,两只眼睛就像死鱼眼,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雪,满脸的绝望和死寂。
从上车开始,杜蓝除了一直道谢,其余都是紧闭双唇,都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很复杂,也没人人去找她谈话,种曦也一路沉默,时不时回头看看杜蓝。
“快放寒假了,你们有什么打算?”齐烨忍不住打破僵局。
“留在g市事务所,过年再回去看看。”好不容易逮到知道杜蓝寒假去向的机会,种曦赶紧应道。“你呢,杜蓝?”
“我想出国……寒假就去办。”杜蓝幽幽的说。
车上又立马陷入冷寂,每个人脸上都是诧异。
“我不想呆在这了,我想从新融入新环境,做新的自己。”
“你要去哪,打算去多久?。”孚嘉对杜蓝所做的决定倒是很冷静。
“法国,暂时不想回来了。”
杜蓝头一扭,面对着车窗,明亮的车窗里浮现出她颓废的脸,还有簌簌而下的泪珠,窗外的景色不断像电影片段一样往后退,g城的隆冬肃杀却又那么温柔,就像生活,一面是阳光,一面是阴霾。远处的山岱已经白雪皑皑,雪花纷纷扬扬,下得密不透风,杜蓝的灵魂,早就随着着飘飘洒洒的雪花不知道飘到了哪,在那里,她终于可以呼吸着新鲜的冷空气,忘掉那个灼伤了她的世界。
齐烨担忧的望着种曦,果然种曦一筹莫展,脸上的苦涩像是可以拧出一杯苦瓜汁,他紧紧闭着眼,喉头蠕动着,像在往里面吞咽流到鼻腔里的泪水,细长的眼缝角悄然有晶莹的液体滑落,他快速别过头,用手抹了抹脸。
在种曦心里,他希望杜蓝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也许睡一觉醒来,看到明天太阳的时候,她就忘了,只有孚嘉知道,杜蓝是必须会去法国了,她从来说一不二,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
四个人一路沉默到了公寓,杜蓝进门就卧床看书去了,只有孚嘉和齐烨,还有种曦,三个人冷冷清清的坐在客厅里,谁都没有开口,而是怔怔的摆弄着桌上的桥牌。
客厅里的油画好像有些歪斜,突兀的挂在墙上,招摇的露出色彩的畸变,那是邵谊渊带来的装饰品,相比刚刚挂上去的绚丽古朴,如今看起来却低俗廉价。孚嘉盯着画,心里一阵反胃。
“孚嘉,你寒假准备干嘛?”齐烨起身开始摆弄起他的茶具,开来他又要泡上一壶好茶了。
“回家,陪我妈。”孚嘉眼睛从油画上移开,英俊的齐烨让她赏心悦目多了,心情也轻快起来。
“回家之前……能陪我去个地方么?”
“哪里?可以事先告诉我么?”
齐烨往深褐色茶壶里倒了一壶热气腾腾的滚水,摇晃了一下,说,“我的茶园,我只是突然很想带你去看看,没有别的意思,放心吧,那里不冷,保温做得很好。”
“可以。”孚嘉没有犹豫,但是回答得云淡风轻。
种曦还是不说话,脸色却因为憋屈而涨得发紫,凌厉的五官失去了棱角,软塌塌的成为情绪的奴隶。刚刚燃起的希望眼看就要熄灭,就像黑暗里划开的火柴,还没有完全照明,就迅速的熄灭,这种快速失去的感觉比从来没得见光明更让人难受。
齐烨选了个墨绿的茶盒,从紧紧封闭的茶盒里用茶匙舀出几勺紧紧裹着的茶,刚刚碰到热水,茶香就弥漫开来,孚嘉贪婪的吸着客厅里泛着茶香的空气,不禁有些醉了。
“种曦,中国的生意我会照管,你去做你心里想做的事就好。”齐烨递来一杯热茶,缕缕热气从茶杯里升腾出来,种曦心里一热,接过茶杯细细嗅着。他冷静的看着杯子里浓绿的茶汤,眉头渐渐舒展。
“我这茶怎么样?”
“暖心。”
齐烨哈哈一笑,亮晶晶的眸子朝孚嘉眨了眨,孚嘉会心一笑,埋头吹着手里的热茶。杜蓝在孚嘉房里看着书,倒是隐隐闻到一股茶的芬芳,顿时觉得心旷神怡,或者,新生活也许会像这绵长的茶香,清新,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