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没想到自己不过多问一句,声音也不高,没有呛呛,而她娘肖氏怎的就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脚来。
她也只是手上的动作微顿,没和肖氏争,也没解释,连小声嘟囔抱怨下都没有。
她这厢埋头干活,连个音儿都不给肖氏回,肖氏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发不出来也是不大痛快。好在肖氏不是真得了失心疯,发完脾气也想起贞娘只是个小辈儿,不免有些尴尬。
肖氏僵硬地转移了话题,问道:“道长如何?”
声音里还夹带些怒气未消。
“师父挺好的。”贞娘开心地和肖氏分享她的快乐,“师父要教我练功、画画了。只是我以后在家的时间会少许多,好些事情要娘一个人做呀。”
肖氏闻言眸子一亮:“是呀?这都能干啥?”
“练功能强身健体。听说练到家了,还能给人治病呢。”贞娘知道肖氏也是个实用主义者,就瞎编了一个比较实用的功能,看肖氏一脸向往道,“就是二十岁之前不能成家。”
肖氏看她一眼,见她低垂着脑袋,一副好似害羞的模样,咬咬牙道:“那肯定得听你师父的。我会跟你爹说的。”
贞娘咬咬唇没应话,而是接着道:“学了画画,以后写春联,画个钟馗门神的肯定没问题。我要是有运气,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个才女呢。”
“就你?”肖氏看她一脸臭屁,忍住损她的话,转而问道,“那要逮着鸡过去,道长又是教你做柿饼,又是教你练功画画的。人不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咱家贫也不能失礼。”
贞娘笑道:“鸡就算了。我我想给师父弄个石磨,就三伯家那么大的就成。师父他以后都食素了,吃不得荤腥。我以后也吃不得肉,要跟着师父食素。我想有个石磨,能给师父做点豆腐吃。”
“道长会点豆腐?”肖氏看贞娘点头了,想了想道,“你三伯家那个太小,要做就做个大的。就是费钱。”
贞娘忙道:“送个小的。大的,我也推不动。”
肖氏看她一眼道:“那就等等。柿饼的事儿,道长有话说嘛?”
贞娘早先就想过了柿饼如果试成了,利益分配上,自己话语权不会大,瞧眼下这情况只怕是连话语权都没有。
说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的。然而,她觉得自己有的是手艺,现在缺的是资金、平台和人手。
她也没想到柿饼会这么快就做成了。毕竟知道工艺流程,和参与制作并深谙其中窍门是两码子事。
她也不是全然没给自己留后手,一股脑儿全都交代给了肖氏和黎定山。借用师父清和子的名头,为了让人信服只是其一,其二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话语权。
起初,做柿饼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悄悄做了,握住技术很赚一波。
这种不是钱生钱的事儿,想赚就要上规模。她自己能做多少,几十上百个就顶了天了。若是家里人不认同,她连试的机会都没有。
你就算试成了,也是给别人趟路子。山里的柿子树可不是谁家的,大家见了利,不等来年柿子树就会被人圈了。
她不想只当第一个吃了螃蟹,也只是尝个味的。所以她才借了师父清和子的名头,拉着大伙儿一起做。
人多力量大,只要做成了,按出力多少算的话,也比她单打独斗赚的多。
主要是因为这东西技术含量不是那么高,但是市场又比咸菜市场大。
腌咸菜大家都会,拿出去卖的也就一两家,因为市场不大。
柿饼不一样,柿饼能出糖霜这一项,就足够亮眼的了。
就算是豪门大户中,糖也是奢侈品,乡下常见的也就是麦芽糖做成的麻糖,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可以吃的到。
平素里哄小孩子的糖豆,就是沾点糖水的面疙瘩,还多半是粗面做成的。
柿饼出的糖霜,除了甜,还是一味药。
这东西有市场,市场前景还不错,原材料又是无主的,就是技术上需要费点功夫。
原先大家都不会觉得很难很难,成功做出来一批出霜的,大家都很兴奋。根本没等到明年,大家已经是摩拳擦掌了。
好些人家打算就算是给贞娘家白干一年也愿意干,技术学到手,明年可以自己干。
贞娘打着师父的名头,是想着大家对师父的敬重,增强自己在利益分配和后续处理上的话语权。
清和子可不是没根基的道人,他本身医术好,自身实力过硬,也不是那等穷的等人接济的贫道,背靠的可是玉清观这座大道观。
人对强者总是本能的尊(畏)敬(惧),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扯着清和子这个张虎皮就能狐假虎威一下。
今日在师父处时,她趁着姚廷芳不在,已经和清和子交代了自己打着他的名头,拉着村里人做柿饼的事儿。
她的说辞是听客商说了一嘴,这里柿子多,能做成柿饼卖,肯定很赚钱。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某天晚上梦到看人家做柿子饼,怕人不信,就借了师父的名头。
清和子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什么意见也没有发表。
连她承诺挣了钱就给师父建道观,好早日把道观建起来,清和子也没回应。他看到姚廷芳也没同姚廷芳确认此事儿。
贞娘敢打着师父清和子的名头,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说服清和子全听任自己胡来,却相信她师父清和子知道了,不会揭穿她。
她是近距离观察他一段时间,发现他这人心存善意,十分愿意成全旁人。
黎贞娘不和肖氏争也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争。如果她想的话,完全可以抛开家庭,而以师父清和子的名头和旁人合作。
不过,没这个必要。
自己目前还是技术顾问且不说,她也能理解肖氏。因为此前太穷,被生活压抑的抬不起头,终于有一桩可以扬眉吐气的事情来,总想表现和炫耀自己。
柿饼这收益,如果他们不愿意好好规划,只为了脸面而拱手让人,她也不打算插手了。
不是她圣母,而是没必要。
没必要为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弄得自己浑身狼狈不堪,也没必要为他们的脸面买单。
她现在也不像以前,没了肖氏和黎定山,除了嫁人之外,没有任何退路。
她现在多了一个靠山——师父清和子。
任何时候都留一手,哪怕是只有自己的时候。
我们可以选择善良的人交往,却无法回避命运的无常。
留一线不是为了给背叛者遮羞,而是给自己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