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已经弥漫起了淡淡的饭菜香气,锅碗瓢盆的声音从滋滋作响的小厨房飘出,从窗口涌出白烟,除夕将至,鱼肉都上了桌。
巷尾的理发店忽然拉开了门,巷中的杂声似乎也为之一顿。
一声嘶嚎,一个紫红的臃肿身影被甩了出来,一声闷响砸在了水泥地上。
停顿了几秒,又一声尖利的嘶嚎在苍凉的冬日阳光下炸响了。
就像昨晚被扔出店的杂物一样,不过今天换成了刘桂梅本人。
她的头发彻底乱了,整个脸都痉挛起来,伏在地上,整个身体抖得一刻也停不下来,叫了一阵,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刘桂梅大张着嘴,面白如纸,一双惊惧交加的眼睛,睁得像要飞出眼眶。
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有点不对劲了。
之前不让她关门的那个打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站在阳光下,周身却是寒气笼罩。
“不,不要,不要……”
刘桂梅气若游丝,也或许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头发蹭着粗粝的水泥地面,疼痛已经灭顶而来,疼得连脖子都仿佛变成了冰,连着她的脊骨,也变成了一根冰刺,残忍地贯穿在她身上,刘桂梅一点都动不了,只能扭曲着脸,涕泗横流地瞥着站在他脚边的男人。
男人只冷冷盯着她的小腹。
他在等,如果刚刚那一下不够,他会毫不犹豫添上几脚。
曹斌出门倒水,端着盆子走出店里,一盆温热的脏水“哗啦”一下倒在了他店前角落的水泥地上。
一阵带着污浊气味的白烟在水泥地上腾腾往上。
他一侧目,随即绊了一跤,刘桂梅扭曲着伏在地上,一个高大强壮的黑衣男人站在旁边。
听到泼水的声音,那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刘桂梅的脸却痉挛得更厉害,地上的灰尘都粘在了她的脸上,看上去恐怖至极,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曹斌的方向伸出了手,其实相距很远,只能看到曹斌的身影而已,但来一个救她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啊……
救救我……
救救我吧……
求求你……
曹斌往后退了一步,钻进店里立刻摔上了门。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刘桂梅的手颓然地摔在了地上,袖子扑起了一片灰尘,悲怆的声音剐着听者的耳膜。
店里的西装男人把椅子转向了门口,问门外的打手:“看得出来吗?”
“看不出。”他回答道。
西装男人嗤笑一声,玩笑般说道:“她穿着裤子,怎么看得出来?”
打手盯着刘桂梅下半身的眼睛一凝。
刘桂梅骤然在地上疯狂挣扎起来,她绝望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打手,一点一点往她走来,不要,她不要在这个她一直鄙视的巷子里,被剥下裤子,她不要!
除夕之夜,她就是最大的笑话。
“不!不要……我不是装的……疼……很疼……一定是掉了……一定是……”她乞求了。
西装男人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带着身边的三个人走向了巷尾的黑色汽车。
刘桂梅惊慌地看着留下来的打手。
是不是……决定放过她了……
打手的表情比之前更僵硬了,翻上眼帘,他瞥了一眼同样僵着脸的刘桂梅,同情的目光只有一瞬间。
刘桂梅的呼吸止住了。
打手摘下自己的两只手套,捏着刘桂梅的下颚把手套塞进了她的嘴里,动作凶悍,不容躲闪。
随即,打手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她的小腹上,一下一下,贯彻了他全身的力道。
睡衣厚重,拳头发不出声音。
闷闷的声响,湮没在小巷中再度响起的锅碗瓢盆声里。
十几分钟后,警车的急促声音闯进了小巷。
在执法的警笛声里,那个打手恍若未闻,拳头兀自砸得坚决,拳头下的刘桂梅,早已不再动弹。
他没逃,就像等的就是警察的到来。
被按在地上拷上手铐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
从电影院出来,花酒抱着没吃完的爆米花桶,和花子铃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等,民涛来电话了。”花子铃把花酒拽到角落,避开人流接起了电话。
“刘桂梅的事怎么样了?”花子铃拿着手机问,她的表情很凝重,还带着紧张。
花酒吃爆米花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被打了,孩子肯定是没了,我听她叫得太惨,就偷偷报了警,唉,120才把她抬走,太狠了,地上都是血。”
花子铃捂住嘴,到抽了一口气。
看出情况严峻,花酒往前走了一步,她只能以花子铃变化的表情来猜测事态的发展。
“那打人的那些人呢?警察抓住了吗?”
“只有一个,当场带走了。”
“只有一个?”
“不止,但留下来顶罪的,就一个。”齐民涛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
花子铃也叹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妈,刘桂梅被人打了?!”花酒迫不及待地问,而且似乎他们都早有预料的样子,不,还包括江依依,这个消息只有对花酒自己,才是完全新鲜的。
“嗯,还下了重手,人已经去医院了,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我们待会儿早些回去。”花子铃沉沉说道,刚刚才看的欢快贺岁片,被彻底地从脑海中拔除了,心中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刘桂梅确实自作自受,但惨烈在自家对面,总让人心里惴惴的。
“今天可是除夕啊!除夕就把刘桂梅送进医院了?!”花酒惊愕,“怎么说刘桂梅不是还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吗?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花酒说不下去了。
如果刘桂梅有事,除夕之夜,两条生命。
全城都在欢庆春节的时候,张灯结彩的欢喜里,刘桂梅还躺在冰冷的床上不省人事,而她的新年,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花酒突然觉得自己昨天的话说重了,盼着刘桂梅倒霉,可真到了这一步,良心上又感到分外的不忍和同情。
“她是非得要把自己,糟蹋到这样的可怜样子。”花子铃牵起花酒的手走进了人流,“她自作孽是不对,但我们做人不能没良心,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