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孑怔了一瞬,看着梵音熠熠生辉的桃花眸,忽而轻笑了下。
梵音黛眉微微拢起,“怎么?你不信?”
银孑姿态悠然,同样支撑着脑袋,“证明给我看看?”
“切。”梵音缓缓抬起手掌,心里默默说道:可一定要争点气啊!这么想着,梵音化作爪状,暗暗凝力。
银孑看着她的手,慢条斯理。
“咳咳。”半晌,梵音悻悻地收回手,“罢了,我还没恢复,等我恢复了给你看。”
“哈哈哈哈哈。”银孑开怀地笑着,笑意透过假皮,直刺的梵音不想看他,“这就是你说的,三千岁的,魔尊?”
“都说了我还没恢复,你烦不烦呀!”梵音恼羞地别过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
银孑一瞬不错地盯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眸泛着温柔的光,如果梵音此时盯过来,仔细瞧,一定会被他的神情吓到,因为那是属于裴苏御的目光,永远缱绻温存,青绫下,从一如是。
“那本就是梦境,何来恢复一说?你莫不是梦境与现实分不清了吧?”银孑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梵音已有些醉意,微微醺醺,并没有过多注意他声线的变化,“我倒情愿永远活在梦境里,这样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想尽办法恢复了。”
银孑看着她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握爪,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为什么要活在梦里?现实不好吗?”
梵音嘟嘟囔囔的,“现实哪里好啊?一点力量都找不回来,郁闷都郁闷死了。”
她说的有模有样,仿佛在梦境里时,她曾拥有强大的力量,以至于梦醒时分,才会这般失落彷徨。
“梦里如何好?你说说看?”
梵音乐呵呵地说:“梦里我可是魔尊呐!是纵观古今横望八荒的三界第一位魔尊!”
梵音朝他竖起一指手指,“我很厉害的,历天劫前,三界里已经几乎没有人能做我的对手了,成为魔尊后,更是无人匹敌啊……”
“可是后来,后来……”梵音的声音渐渐变小,她抬眼看着天,似怨似无奈,似伤似无力,那点看似寡淡的酒到底将她久藏心底的、不愿再触碰的情绪翻出来。
银孑的心跟着揪起,“后来怎么了?”
梵音指着天,“后来我教它劈死了啊!”
银孑:“?”
梵音控诉道,“就是它!天道小儿!我呸!你公器私用!你玩不起!你看不得本座飞升魔尊后强大到可以撼动你的位置!所以你在天劫里多加一道雷!你卑鄙无耻!”
梵音的一阵怒斥引来酒馆无数人的目光,不过看她醉醺醺又胡言乱语的模样,谁都没当真,只笑着说“有一个喝多了的”云云。
银孑完全不在乎那些个,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梵音身上,“什么天劫?”
梵音埋怨道,“天雷劫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可那天道小儿愣是劈下八十二道,我生生挺过那八十一道天雷,原以为已渡劫成功了,没成想还是死了,再醒来我已是大梁的后妃,陆弦思啊……”
梵音好像已经醉了,她的酒量本就不好,先前还一股脑的喝,眼下迷迷蒙蒙,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银孑都快要听不清,需得凑到她的嘴边,可他宁可没有听清,炎炎夏日,她的话竟教他一阵阵的发寒。
什么渡劫?什么死了?什么再醒来她已是大梁后妃?她的那些梦境不是假的?是真的对吗?她不是陆弦思!也不是梵音!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银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到,浑身上下都僵住了,虽然他表面上抗拒这个说法,可心底忍不住代入这个事实,因为一旦这个说法成立,所有的解释都能说得通了。
怪不得她醒来不记得一切,因为她就不是“梵音”;怪不得她沉迷武学痴迷修炼,她是想恢复她魔尊的身份;怪不得她能打造出巧夺天工的轮椅,因为她在梦境里时,就已经掌握……
是啊,试问谁能失了忆还记得这些呢?试问谁能仅在一个多月的时候将从未有过根基的身体练至绝佳,已能在江湖睥睨?她根本不是失忆!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那些梦境,她所说的龙神、海皇都是真实存在的!在她的世界!
银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是谁?陆弦思,你是谁?告诉我。”
梵音歪头看着他的眼睛,凑到银孑的耳边,慵懒清润的声线带着霸道和骄傲,字字勾人,“我是梵音,魔尊梵音,是在长生海生活了三千年的梵音,是斩杀无数妖魔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梵音,我是谁也撼动不了的,梵音。”
她离了他,目光幽幽。
下一瞬,轰然倒下。
银孑像提前预判到了似的,伸手接住她的身体。
魔尊,梵音。
毫无意外的,梵音醉酒后呼呼大睡,银孑抱起她,寻了一家客栈,要了间房。
银孑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看她。
梵音。
魔尊。
三千年。
妖魔。
地狱。
长生海。
她是谁也撼动不了的,魔尊梵音。
这太荒诞了,荒诞中带着可笑,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似乎的确是真的。
银孑看着她的手,忽然握住她,她的手柔若无骨,做出凝气的爪状时竟带着尖锐和戾气。
“魔尊。”银孑低语,将她的手放在手里握了又握,“真的是魔尊吗?”
烈日西斜,火红的余晖挥洒大地,银孑端坐在梳妆台前,用着细细的竹签修饰脸部的线条。
瘫睡在床上的梵音闷哼一声,抬头看了眼四周。
银孑没看她,信道,“睡醒了?”
梵音揉了揉凌乱的脑袋,记忆慢慢回笼,“什么时候了?”
银孑动作轻缓,“该用晚膳的时间了。”
梵音微微惊诧,她这次睡的居然比上次久?“那是什么酒啊?喝着怎么这么醉人?”
银孑颇是嘲笑道,“你喝什么酒不醉?明明是你酒量不行。”
梵音不满地反驳道,“谁说我酒量不行?是那酒后劲儿太大!你给我换种,保准能行。”
银孑终于肯偏过头,“还换种?换成果酒你也这样。”
“才不是呢。”梵音下床抻了个懒腰,“你这个时候易什么容?不是该回去了?”
银孑幽幽道,“还说呢,要不是因为某人,我能没喝尽兴?”
梵音凉嗖嗖地瞥他一眼,“都说了不怪我,大不了再陪你喝一顿。”
银孑哪儿敢再让她喝酒,只道,“喝酒就不必了,待会东长街有一场桂花夜宴,你要不要去?”
“桂花夜宴?那是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