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孤坟五
2017年9月13日
它们好像不太怕我的狗?
没错,焦黑残骸围拢在大黑狗周身银光之外,枯枝般长长手臂不停往里伸。
几剑利索地削断枯枝,柏寒带着大黑狗朝着下山道路且战且退,还好仗着反应敏捷没被大群残骸包围。
手心灼热如同握住烙铁,柏寒双手差点拿不住短剑,硬撑着没有脱手——那些游客是被活活烧死的,我的剑攻击它们就像刺中火焰。
这样下去不行,柏寒不得不连环飞踢逼退敌人,百忙中扯开缠住墨绿念珠的手帕缠住剑柄,熠熠金光又把敌人逼退些许。
大黑狗像是很烦躁,冷不丁扑住一具残骸连撕带咬,不多时揪出一道青白阴魂咬碎;可倒在地上的残骸不多时又摇摇晃晃带着火焰扑过来——这具躯干被其它阴魂占据了。
“我们走!”
不敢恋战的柏寒仗着念珠金光径直冲下山路,大黑狗且战且退挡在后头。
山路沿途枯树统统化身覆盖着火焰的焦黑残骸伸出手臂扑来,柏寒连劈带闪一路狂奔,几次不得不冲到山石上延缓冲势,好在这次运气不错没有摔倒——幸亏有萤火虫香囊照明,否则没法举着手电或者火把了。
一阵风般冲下荒山又跑出数十米,柏寒发觉身后没有脚步了,微微喘息着回首:面前屹立一座熊熊燃烧的荒山,火焰仿佛亘古未灭,无数焦黑残骸探出身体伸长手臂——被这么多死人盯着的感觉可真不好。
不过它们好像不能下山——今天是第四晚,第七晚就悬了。
带着大黑狗足足撤退一公里,柏寒这才找了处干净青石休整。
双手都是大大小小的燎泡,没有包裹手帕的右手更严重,柏寒不得不用凉水冲洗,又握着几块鹅卵石,顿时舒服多了。
急救包里没有烫伤药,只好胡乱敷上些不夜城的止痛草药。
消灭第一眼看到的鬼魂或者精怪,回到原处——盯着车票的柏寒皱紧眉头:既然木屋是假的,任务自然完不成,杨幽依然有可能就是我需要消灭的鬼魂。
无论如何必须先排除一种可能才行,看看手表才13日凌晨一点,柏寒草草吞下几块饼干:“大黑,我们先找木屋。”
脚下依然是从木屋前往荒山必经的羊肠小路,映着月光若隐若现。
这里应该是中间位置,再走一公里左右就是木屋了。
就像李茂所说,山顶孤坟实体早就被破坏了,只能在夜间显现;可第二晚我在山顶等了半晚它也没有出现,直到离开荒山并打算回到木屋之后才莫名其妙转移过去。
每场灵异任务都有奇特之处:上场幽州其实是阴间,居民永远不会死亡,我们的守护神是死去之人执着的灵魂,到了幽州反而活了过来;四角游戏里的巫蛊只能在最后一夜攻击我们,之前则用种种手段迷惑我们的眼睛耳朵;换到这场任务,难点除去确定第一眼看到的鬼魂精怪,还在于如何返回真正的落脚木屋,焦黑残骸什么的不算大场面。
这么琢磨的时候柏寒发觉面前几百米又是一栋404木屋——至少看起来比较像。
依然灯火通明,围着院落远远燃着几堆篝火,眼尖的柏寒能透过篱笆看到两名三等座乘客放哨,队长徐海鹰的守护神猫头鹰围着外墙打转。
不能贸然过去:柏寒可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在双手受伤的情况下再次冲出重围,疾冲下山尝试一次也就够了。
戴上珀伽索斯羽毛的口罩凝神细瞧,可惜木屋看起来毫无区别,显然没什么效果。
“大黑。”
束手无策的柏寒低声说:“你能分辨前面的是真人还是鬼怪吗?”
大黑狗抖抖身体,一步步朝木屋走去,神态相当慎重。
柏寒亦步亦趋跟着它,始终保持在银光范围内。
距离木屋还有一百米左右,大黑狗忽然停住脚步,吸吸鼻子嗅着迎面吹来的夜风,头也不回地朝来路跑去。
倒霉,果然又是假的。
柏寒跟着它足足退出一箭之地才停脚。
怎么办?
她茫然左右张望,荒野上生着毫无规律的枯树,难道白天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不对,我们刚刚进入一等座行列,不可能那么简单。
咦,大黑狗闻闻嗅嗅,试着朝西方荒野迈了几步,停下来等她——它能找到回去的路?
柏寒立刻来了精神,紧紧跟在它身后。
狗狗的鼻子比我们灵多了,一定有希望,柏寒发觉大黑狗不时停下来凝视四周更加满怀信心——幽州城里它喝了希什么泉水,视力嗅觉一定更灵敏才对。
泥沼、山石和僵尸般的枯树,大黑狗选择的道路偏离羊肠小径越来越远,无不偏僻艰险;想不出其他方法的柏寒索性跟着它行进。
前面是棵两人合抱粗细的枯树,大黑狗径直对着树干冲撞过去,糟糕,它是透明的,我可会撞破头——管他呢,走就走。
闭着眼睛伸直手臂走了几步,早该撞到树了,面前却什么都没有。
睁开眼睛的柏寒发觉自己身处羊肠小径之间,周围生着齐腰高的野草,数百米外是间熟悉的小木屋。
这次大黑狗毫不迟疑地大步靠近,巨大身躯从篱笆门塞了进去,引起一片欢呼:“回来了,小柏回来了!”
听起来是三等座。
应该是真的吧?
柏寒跟着奔入木屋,发觉除了三等座和新人之外沈百福也在客厅,后者从沙发上迎过来:“成了吗?”
车票背面的任务要求依旧纹丝不动——柏寒失望地放下车票,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百福,你叫我什么?”
“小柏啊?
你手怎么了?”
自从上个任务结束,大多数时间很少说话的沈百福皱紧眉头,干巴巴地说:“你也被弄到山顶了吧?
我第一天到山顶看见树上有只喜鹊,一会飞一会跳,就没理它。
天亮之前它突然变成被火烧过的骷髅鸟飞走了,我赶紧追,连给你们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昨天才赶回来,直接被弄到山顶去了,看见一座坟,好不容易才找回这里。”
又把车票递过来:任务要求确实消失了。
按照蓬莱规则,别人车票可能由精怪变化,比如混淆视听的四角游戏;自己车票却做不得假。
柏寒想也不想:“他们三个都没回来?
你怎么不叫沈天奇出来?”
几秒钟之后,熠熠生辉的佛珠把大半个客厅都笼罩住,三等座和新人们咂咂称赞,胆大的瞧着沈百福脸色跨进来——刚刚第四晚的缘故,木屋由徐海鹰守护着,还没有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沈百福言简意赅:“老赵和梁瑀生第三晚走的,到现在一点信儿都没有,楚妍也是。
二等座少了个人。”
通过敞开的窗户,柏寒能看到大黑狗正居高临下嗅着担任警卫的守护神:一只比普通小狗还大的猫头鹰,后者吓得快从篱笆上掉下去了。
再拎起餐桌茶点品尝,确实没有异状。
“别动。”
柏寒二话不说拔出短剑,沈百福了然地挽起左臂衣袖——短剑轻轻划过,几滴鲜血溢了出来。
“多谢了,徒弟。”
柏寒有点吃力的放好短剑,立刻被他抓住手腕看看,掏出急救包。
不夜城的草药非常灵验,高高肿起的水泡已经消退,柏寒微微吸冷气:“别挑,我马上还得出去,包上就行了。”
沈百福嗯了一声,帮她用清水洗净双手,敷药缠好绷带。
做笔记分析是没戏了,柏寒把这几天的事情讲述给他,沮丧地吐槽:“这任务烦死了:我以为消灭杨幽就行了,现在看来确实有问题。
我没看到什么喜鹊,如果山上真有其他妖怪怎么办?”
得再上山去。
那座孤坟还会出现么?
刚才遇到的假梁哥和百福所说的树妖狼妖难道是任务给我的提示?
真的要把一棵树一块石头都检查一遍?
不去又不行,今天都第四晚了,越往后越是艰难。
一时有点茫然,还是沈百福大力拍打她肩膀鼓劲:“别慌,刚第四天,来得及。
你把你离开木屋后上山的事情给我讲一遍,什么都别落下。”
坐在新人搬来的沙发上,柏寒定定神,把自己前天夜间经历细细讲述:“山顶什么奇怪东西也没有,我还特意检查树木和石头,就怕有什么精怪。
天快亮的时候,我在山边看到湖边有个男的拄着拐走路,背上伏着个蓝衣裳……”
面前百福边仔细聆听边大口喝着浓茶提神,有个念头却突兀地钻入柏寒脑海——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杨幽么?
与此同时,距离莽苍山谷不远的村落。
那位柏小姐怎么说的?
三天后就会离开?
李茂心神不宁地瞧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现在刚刚凌晨四点,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个多小时。
老天爷保佑她快点走吧,越远越好,带着那只可怖的大黑狗:尽管后者注意力放在杨幽身上,他依然被扑面而来的威慑力吓得筋酥骨软,死鱼般瘫在湖边。
好在柏小姐和那只狗似乎没有对他起疑心,离开的时候很是轻松。
听起来她是阴阳眼,又学过法术,怎么没发现我其实……
说起杨幽,李茂打心眼里难过起来:十几年前没遇到她就好了。
就像讲给柏小姐的故事那样,他和杨幽是有过几年好时光的。
两人甜蜜的小家被安排在学校附近,杨幽把他照顾得井井有条,一手好菜更是烧得发小死党都羡慕不已,春天踏青秋天采摘,冬天添衣夏天冰西瓜,李茂一度以为两人会永远幸福下去。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毕业杨幽读研,他正式步入社会,开始职场生涯。
接触人面广了,眼界自然不是大学生所能比拟的:李茂相貌堂堂、家境良好,再加上业绩突出能力也不错,被经理拍板调到度假村实习,三年后回到总公司前途无量。
颇有女生对他青睐,主动抛来花束。
做为农村长大的女生,杨幽却一心盼望尽快结婚生子,过上稳定的大城市生活,顺便帮帮家里。
李茂不想24、5岁便当爸爸,两人开始冷战。
杨幽父母来到g市提出李茂对女儿负责,狮子大张口要求三十万彩礼给弟弟买房子,每月还得汇款回去养老。
原本便对儿子女友不满意的李茂父母就此拍板:坚决不能要这样的亲家,下了逐客令。
冷战变成争吵哭闹互相指责,血气方刚的李茂搬出来住进宿舍,杨幽哭着找到度假村湖边——那里是两人时时散步的地方。
她是怎么说的?
李茂恍恍惚惚的想。
怀孕了,把孩子生下来,结婚;否则就带着孩子住进李茂父母家里,什么给她些分手费一刀两断想都不要想——他从未发现相处数年的女朋友那么执拗那么不可理喻,那么像块沉重的包袱,忍不住扇了她一耳光。
杨幽瘫在湖边哭得像个孩子。
接到房东电话的时候,李茂惊慌失措地赶回曾经生活过四年的地方,发现女朋友高高吊在房梁,舌头伸得老长,周身长满深深浅浅的尸斑——手腕那条红绳还是两人拜佛时一起求的。
用钱打发走杨幽家人,李茂大病不起,神情恍惚出了车祸,腿也不行了,只能就近看守度假村。
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道杨幽回来了。
是的,明明被火化带回外地安葬的杨幽回来了,每晚都出现在他身边:偶尔还是旧日面貌,大多数时候吐着舌头满脸尸斑。
想到这里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吓得李茂直哆嗦。
他没打算开门,拼命蜷缩在屋角:杨幽,杨幽,我眼瞧着你被那只狗咬死了,你别再来缠我……
门缝刺进一柄雪亮短剑上下划动,大门毫不费力地被推开,一位年轻女生站在门口:她双手缠着绷带,显然受了伤,不过依然握着两把雪亮短剑;腰间悬着个玄色皮袋,一道拇指粗细的绳索从袋口延伸向后;她肩膀挂着个古怪香囊,像有只萤火虫在里面似的发出明亮温暖的橙红光芒,和随着她走进屋里的大黑狗一起把狭小房屋映得如同白昼。
是他刚刚还想起的柏小姐。
只见她大步走近用短剑在李茂手背一划,干瘪皮肤没有一滴血液,于是她看起来松了口气。
“李茂,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