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言不是演员,更非什么职业骗子,但他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且临来之前也算做足了功课,更是带了个斗笠用来遮挡忽悠人时脸上的怯色。
一切似乎颇为顺利。
来到委托者张丫所在世界后,从张家父子眼中危言耸听的骗子,一跃成为被全家邀请,登堂入室的大师,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能做到这点,并不是他的骗术有多高超,实是因为有张丫这么一个“内奸”提供情报而已。
当然,以神棍这个职业性质而言,还是长者更受青睐,偏偏他长得实在年轻了些。虽然包括张氏族长在内,对宗言态度是很恭敬,但面临全族命运之时,他的提议能起到什么用处,便不好说了。
所以,坐在大桌前,宗言一面在众人的恭维声中嚼着早餐,其实在考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以至于,这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而且挺没有滋味儿。
其实米粥香甜,素菜也可口,明显是张家女眷用心做的,奈何用餐者心不在焉。
宗言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在众人面上扫过,好吧,坐对面的他便看不太清,可身边张景生那张老脸还是瞧得分明,其目光中的急切再明显不过。
看来该走下一步了。
想到这里,宗言放下了筷子,直接站起了身,对着在场众人合十一礼,口中称道:“阿弥陀佛,小僧多谢诸位款待,也该告辞了。”说罢,抬腿就走。
不出意料的,好不容易请了这么一位大师进门,张家岂会轻易放人离开?自是再三挽留。
老头张景生踹了自己二儿子一脚,然后身手矫健的两步上前,一把拽住已经到了门口的宗言,唉声道:“犬子出言无状冒犯了大师,您竟仍帮他避过了灾祸,可谓菩萨心肠。听说大师言我张家昨日之事只为第一劫,相比还有其他劫难,还望大师为老朽与家人指点迷津。”说着,双膝一软,竟似要跪下恳求。
宗言自不能让老人跪下,忙一把将他拉起来,叹道:“也罢,谁让小僧与诸位有缘呢?”说来也怪,许是因为进入了角色,这番说辞在他口中说出来,竟显得自然无比。
众人见他不走,纷纷松了口气,几个儿子聚上来将老人扶住。宗言的袖子才得以解脱。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他咳嗽了一声,眯起眼睛,从老头张景生开始,挨个看了个遍。
贴近了直勾勾看人的举动其实很不礼貌,可以他如今“高人”的身份,就算有几个年轻人对之并不信服,可有张景生压阵,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在场男丁总共也就五个人,委托者张丫传递过来的记忆中,也都有这些人的存在。
宗言也是服气,他一个大男人,实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的世界也会这么复杂。
张丫是个生长在封建家庭中的女孩子,看不懂书,不认得字。而给宗言传递的信息当中,关于世界背景,乃至于一些重要的信息,都比较模糊,例如,是谁造反,张家一族举家搬迁躲进深山时,外面的局势到底如何,这些都不清不楚。有的甚至只有一些简单的概念而已。
可偏偏,人家小姑娘给的信息又可说得上极度丰富。可能因为年纪小,平日在女眷中有意无意地听了不少家长里短,甚至一些长辈们的隐私,她都清楚。而且,小丫头还是个记性好的。
也托了她的福,宗言每对上一人,不但很轻易说出了对方的名字、身份、年龄,甚至一些隐秘的、只有张家人知道的事,也挑些无伤大雅的说了。
这一来,即便之前对他心存怀疑的张家后辈,也不得不转变了看法,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均惊呼神异。
宗言给人“相面”,总共也没用多长的时间,而张景生就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见这位大师每看完一人,除了点名对方一些身份,还说出一些让人信服的话后,却都是叹息不止,他心里的石头是越来越沉。
等宗言的目光从他大孙子的脸上挪开,重新与他的视线对上,老人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同情,心头一惊,哆嗦着问道:“大师,可是老朽家中要发生大事?”
不是张景生见识少,容易被忽悠。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在这个古镇里真算见过世面的人物了。
可人越老越迷信,再加上宗言学了电视和网络上面某些高人的做派,开头的功课也做得足。而且,他知道面前这些人的结局,想到当初张丫传递过来的画面,同情、怜悯等等情绪可都是真实存在的。
“若小僧所料不差,近日便会有兵灾的消息传来,对诸位施主而言,绝非好事。”宗言慢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张丫给的记忆中,是今日下午便会人上门报讯,南方出现动乱,大兵即将抵达小镇的消息。
可是,尽管之前的布局都有作用,可宗言对这些信息产生了怀疑,最起码,她家发生火宅的事就被忽略了。
所以,小丫头的记忆有多靠谱,他心中没底,便未将话说满。
反正,今天也算近日,要圆回来也简单不是?
这一句话出口,满堂皆惊。
宗言却没等人询问,而是垂眸合掌,又施了一礼:“小僧累了,可否容我歇息半日,再做打算?”
这种忽悠人的事要有度,一点一点营造出高人的形象,才更有利于将来的布局。
嗯,这绝不是他宗言擅长骗人,真是从电视上学来的。
老张头嘴唇哆嗦着,想要问问对策,可他此时对宗言已是完全信服,人家都称累了,当然不敢再纠缠,免得这位高人因此恶了张家,忙亲自给他安排了清净且干净的客房休息。
等房门关上,宗言长长的出了口气,先前一直绷着的心也落了地。
他是真累了,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一来不知大夏的铜钱与这里是否通用,二来为了维护高僧的形象,只能找了一间破庙过夜。
天黑前,他还能宽慰自己,电视和小说中常有破庙的镜头与描写出现,住这里也符合他未来修行者的身份。
可宗言毕竟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穿越后在街上露宿一宿,算吃过了苦头,可真没有在雷雨夜独处野外的经历。哦,这间破败的小庙还在镇里,算不得野外。
房顶残破不堪,只剩下一半供他躲避落雨,但是电闪雷鸣中,那可怖的泥雕塑像和时不时从脚边穿过的老鼠蟑螂,仍是让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