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歌立刻看了一眼鬼影,用眼神示意道:“鬼影,把这个女人带下去关起来,千万不要让她死,但也别再让她逃走!”
听到孟扶歌的吩咐,鬼影自然不敢不从,也知道此女的重要性,不敢叫别人出手,而是亲自上前将那薛彩拖带走了。
处置完薛彩之后,孟扶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那根弦也开始渐渐松弛下来,身子不禁又是一阵摇晃。
就在这时,皇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扶稳了。
“歌儿,你相信她说的一定是对的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万一、万一烨儿又出了什么事,叫本宫可如何是好……”
说着,她便又开始哭泣起来,紧紧攥着孟扶歌的手,一脸郑重地承诺道,“歌儿,你若是能治好烨儿,从今以后,本宫便与你义结金兰,让你以本宫干妹妹的身份嫁给摄政王,从今以后,你以本宫昔日封后的标准出嫁,从此在这大周王朝任谁,都不敢瞧不起你!”
孟扶歌将自己的手从皇后的手里抽了出来,一脸冷淡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如今我也别无选择,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尽力治好太子殿下。”
皇后看着她这样平和却又疏离的状态,不禁微微一怔,心里也明白,她这样性格的人,不会原谅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但不管怎么样,哪怕是为了儿子,为了自己的前路,她也必须要讨好孟扶歌才行。
“把太子殿下扶到床上吧,我先休息一下,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再来叫我。”
孟扶歌揉了揉眉心,脸上明显生出几分疲惫之色,在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便兀自朝着殿外走去。
解蛊的方法是有了,但是所需要准备的东西却并不是那么容易集齐的,所以眼下,她最需要的,便是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等精力充沛了再去解蛊。
“主子,您没事吧?”
夜七看到孟扶歌身形摇晃,脚步虚浮,立刻便上前搀扶她。
孟扶歌摇了摇头,示意夜七不必来搀扶她,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
然后,她在殿外空寂无人的院子里,看到了一具倒地不起的身影,气息微弱,看起来已经像是一具尸体了,还是残缺的尸体,少了一只手。
他还没死,那双如狼一般凶猛的眼睛,死死地瞪大,眼里是一片无际的灰茫。
琼华殿的下人们便不敢随意的处置他,便只能让他躺在这里,等他咽气。
孟扶歌此时,其实已经累极了,但是,在看到那镜奴还在喘息,犹豫了那么一瞬,最后还是缓缓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镜奴的世界是没有颜色的,从他出生开始,这世界便只有黑白,然后来到皇宫之后,便只有自己和姐姐,姐姐是他世界里的人,而他的世界,只有这么小小一点。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为了保护姐姐,而这,也是他存在唯一的意义。
姐姐待他很好,只需要他乖乖的,就能让他能一直吃饱饭,不被别人欺负。所以,他会保护姐姐,姐姐让他杀人就杀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现在,姐姐好像已经完全把他忘了,不再需要他了,他的疼痛,他的无助,他的死亡,都无人在意……他的存在,他的意义,似乎仅仅于此,到此为止。
灰色的天,寂寥的风,诉说着一个奴隶一生的荒凉。
将死之人,他的心中却并无喜怒与怨怼,有的,只是单纯的困惑与茫然,姐姐这一次,为何还不来摸他的头?
他好想,好想再一次见到她的脸,听她笑着夸奖……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一道身影,似乎在缓缓地向他走来。
镜奴是那样的单纯,他以为是姐姐,以至于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之中,都生出了几分光亮,然而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时,却并没有看见皇后上官若。
而是一道纤细而优雅的身影,她仿佛是从一片充满温暖的光芒之中逆行而来,每一步,都带着笃定与从容。
无人能看穿她的心思,亦无人能看见她身上的黑暗……不,不对,她的身上,只有光,没有黑暗。
镜奴直愣愣的看着她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意,但是,却没有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敌意,她与他一样,无悲无喜,亦无怜悯与同情。
她就像是在做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一般,比如说,给路边的一株小苗浇了浇水。
她取出了仅剩的一根银针,刺入了镜奴的断臂之中的一处穴位,阻断了鲜血的流出,这只手是接不上了,但止了血,人却还可以活命。
而后,又取出了一枚解药。
一旁夜七见状,忍不住上前道:“主子,他刚才可是想杀你,他还伤了鬼靥大人,你不该救他……”
夜七想着,这样珍贵的解药,就不该给这个镜奴,他毕竟是皇后的人,倒不如让他死在这里。
孟扶歌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警告之意,语气却十分平静道:“该不该救他,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于我而言,他不过就是个无辜之人,就算要死,也不该死在我的手里。”
说着,她便毫不嫌弃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乱糟糟的头发,强迫他自己张开了嘴,将方才那毒的解药放进了他的嘴里。
原是见血封喉的毒,既然他没死,就说明他的体质特殊,这毒并未伤及心脉,还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但,孟扶歌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她这么做,倒也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她并不认为这个镜奴该死,哪怕自己的胳膊,差一点便被他卸下来。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不过就是听命行事的傀儡罢了,毕竟她若真的受了伤,也不该去怪武器太锋利,而是应该去怪罪持武器的人。
虽然救了他,但孟扶歌也不会和傻子多言,见他咽下毒药之后,便兀自起身准备离开了。
镜奴就像一具尸体一般,任由她摆弄,一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亦没有反抗的力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可是就在孟扶歌起身离去的时候,他忍不住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微风拂过她的衣襟她的发,扬起一阵清冽的香味。
镜奴突然发现,他的世界崩塌了,没有自己,没有姐姐,在世界的一片废墟之中,唯一仅有的,便是那道干净纯粹、未染纤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