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师修齐和那堆被他藏在各个角落里的阵法,余下的一切便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慕惜辞等人带着那几十万大军,不到两旬就拿下了北离剩下的那半壁江山,待到八月末时,乾平已然一统了天下。
回京后帝王照例为众人论功行赏了一圈,转头便腆着个老脸带着墨君漓蹭进了国公府里,试图与慕家父女好生商量下慕惜辞二人的婚期。
慕大将军见此本欲抄着扫帚,一把给那倒霉催的老皇帝并上那个他一时不想见到的准女婿一应赶出国公府去,但慕大国师想到转过年来她就要十八岁了,墨君漓也已二十有二,算着二人确乎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且如今天下初定,太子大婚亦有利于稳定民心,便伸手拦了把自家爹爹,安生将人请进了屋。
(没人对这个年纪有什么奇怪问题吧,古代太子22身边无通房无侍妾无媳妇,都容易被弹劾的啊!稳定民心的逻辑是两方面,一个帝王可以借这个理由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一个是太子大婚=国|家|财|政没有出现问题,社会是平和安定的,同样可以安抚到百姓。)
一番商议之下那婚事最终被定在了来年的四月初九,临走时黑着脸的慕文敬憋不住按着那志得意满的老皇帝好一顿暴揍。
回了宫的墨景耀当日就送来了下聘用的礼单,慕大将军瞅着那簿寸厚的册页,拳头一痒,当即便又扛着扫帚杀去了宫中。
彼时恰逢得了闲的慕大教头回娘家小住,听闻此事登时乐不可支。
待到撒了鸟气的慕文敬再扛着那杆秃了毛的扫帚冲回府中,窗外早已入夜,慕惜辞拢着氅衣定定望向院门外那抱着被褥的清瘦女人,神情一时有些怔愣。
“阿姐……这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小姑娘懵懂万般地眨了眨眼,遂忙不迭将人迎进了屋内,慕惜音提着那被子笑吟吟地牵了唇角:“因为姐姐今晚想跟着阿辞一起睡呀。”
“真的?”慕大国师应声骤然亮了眼睛,幼时她也曾羡慕过旁人家的姐妹能窝在一张床上叙话共眠。
奈何从前的阿姐身子不好,今生她自己又整日奔走劳碌,年幼时的一点小小心愿,竟一拖便生生拖到了现在。
“当然是真的。”撂了被子的女人抬手摸了摸自家小妹的发顶,瞳中带着惯来的温柔笑意,“姐姐早就想跟阿辞一起睡了,只是以前身子骨太差,怕过给你病气,不敢来。”
“但眼下姐姐的身子好了,且阿辞明年也要嫁人啦——”
“我怕再不来,就真没什么机会了。”慕惜音弯眼,短短的几句话却说得小姑娘险些当场堕下泪来。
那夜姐妹俩缩在被子里从前朝趣闻说到了宫中秘事,又从宫中秘事说到了民间野史。
夜近三更时慕惜辞轻轻勾了勾自家姐姐的指尖,杏眼漆黑,倒映出星光一片。
“阿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小姑娘放缓了音调,这般距离下她能轻易看清女人瞳底压着的思虑重重,慕惜音闻言微怔,少顷噗嗤一声失了笑:“心事倒算不上。”
“但确实是遇着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您说说,说不准我能帮着解一解。”慕惜辞垂眼,女人见状叹息一口,略略侧过了身:“阿辞,你知道的,这些年我画出来许多图纸,为军中改良了不少武备。”
“嗯。”小姑娘颔首。
“但其实,我手中压着的图纸,远不止你们今日看到的那些。”慕惜音目露怅然,“我所改良的,也远不止军中那些武备。”
“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有些常见,有些可能是我的异想天开,多到我不清楚这辈子到底能做出来多少,多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们。”
“这些东西,就如同剑之双刃。”女人眸光平静。
“乱世时它可被用来开疆拓土、震慑一方,可临到盛世,我又怕有心之人会将它们拿去为祸苍生。”
“加之我不确定,待我百年之后,是否还能有后继之人接过这一摊异想——”
“是以,阿辞,我曾想过要毁了它们。”慕惜音举目望向床顶帷帐,“但终竟是舍不得自己的心血,下不去手。”
“……阿姐,器本无罪,”小姑娘说着伸手抱住了自家姐姐,“端在人心。”
“暴戾者不会因手无寸铁便放弃欺凌弱小;圣人着芒鞋、执草杖,亦可平定天下。”
“何况除了武备,您那么多的‘异想’里,总有能被用来造福于民的东西。”
慕惜音闻声笑笑:“那是自然的。”
“对呀。”慕惜辞敛眸,“所以啊,阿姐,将它们留下罢。”
“我们可以把它们封存在箱子里、收进密室中,然后再每隔一段时间——十年或者五年——在保证乾平始终有能足够压制周边宵小之徒的武备前提下,一点一点,慢慢向外挑出那些利国利民的部分。”
“阿姐,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小姑娘语调微顿,“阿姐,您要相信,总有人能接过那一摊奇思妙想的。”
“而且,倘若有一天这些东西在世间当真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过,那也错不在您。”
“错在为了一己私欲而乱用了它们的人。”
“——他们才是造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同样,这也是世人逃不去的命数。”
慕惜辞细声宽慰着女人,慕惜音听罢复又思索了良久,缓缓绽开个轻松释然的笑:“你说的对,阿辞。”
“器本无罪。”
“——先把它们都收起来吧,等到来日时候正好,我们再一点点地放出些合适的图纸与物料。”
“左右世间万物都有个变化,指不定百十年后,后人的能耐比我们现在还大。”
“届时我所担忧的这些东西,就全都不算什么了。”
“对呀。”小姑娘用力点头,“到时就不需要我们去担心了。”
“好了,阿辞。”慕惜音闭目,伸手拍了拍自家小妹的背脊,“三更天了,快睡吧。”
“明儿起来,你得开始绣嫁衣啦。”
?
绣嫁衣??
慕惜辞闻此立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听见这仨字,她突然就不想嫁了!!
那段解释本来想拖出来放作话,但想到可能真的有人不太理解,然后一些渠道又不同步作话,就放在了正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