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仇海的咳嗽像是引动某项机关，紧接着营帐里的人尽数都咳嗽起来。
最先开始咳嗽那人更是像得到队友的鼓励一般，咳的更卖力了，让人不仅怀疑他是不是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咳嗽的势头越来越猛，声音越来越大，那人怕惊动巡逻的士兵，赶紧用手把口鼻捂住，声音虽然压制下去了，身体却忍不住佝偻着抖动。
忽然他感觉手掌传来一阵温热，强忍着咳嗽一闻，一股血腥味顿时涌来。
“老大，我……咳咳，咳血了，我不会要死了吧？”他惊恐的喊道。
听闻这个消息，正在轻轻咳嗽的小宋顿时吓坏了，“难道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她妹妹邪魔入体，你们侵犯了她，所以也招惹了邪魔。”
“你他妈闭嘴！那他妈有什么邪魔，不过是我们这几天在外跑的勤了，偶感些风寒，很正常。”仇海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在打鼓，这咳嗽的剧烈程度可不像是风寒。
大家都不傻，仇海这套说辞没能蒙住任何人整个营房顿时慌乱起来。
“观音菩萨保佑！咳咳，我可是好人啊，每年我都到寺庙进献香油钱的，这次菩萨保佑我渡了此劫，以后每年的香油钱我都咳咳……加倍。”
“我就说不该碰那个女的吧，病殃殃着实晦气，这下好了。”
“邪魔退散，咳咳咳……邪魔退散”
营帐里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巡逻士兵的注意，“梆梆梆”这是长矛敲击帐篷横梁的声音，“都他妈给老子安静点，不想要命可以继续闹。”
古代军队内是禁止喧哗的，因为一旦喧闹起来就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所谓的营啸就是如此。
夜间大声说话更是禁止，像这种已经算是巡逻的士兵心善了，遇到狠角直接把仇海众人抓来杀了，别人也说不了他半句不是。
这下不用仇海招呼，大家都自觉的的捂住口鼻，闷声咳嗽起来，声音下去了，可绝望的感觉却愈来愈盛。
第二天一早，率先发现那人尸体的是小宋。
因为起来后大家都在咳嗽，但本该咳嗽的最凶的那人却没了动静，在仇海的逼迫下，小宋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身边，慢慢的掀开被角，一个蜷缩成虾米的人印入眼帘，且面容甚是痛苦，口鼻有血液渗出。
小宋艰难的回过头，“老大，咳咳……他死了。”
仇海眼神阴冷，沉默了几息时间后说道：“快，赶紧把他裹起来，偷偷运出去埋了，谁也不要声张，谁敢透露出去半个字，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仇海到底是老兵，知道军队里会怎么对待他们这种疑是染了瘟疫的人，最好的结果是留个全尸，坏的话就是被烧成飞灰。
这种脏话累活，小宋一个新人自然逃不掉，好在死者身材瘦小，一张棉被裹住后挂在两马之间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了营地。
等两人挖完坑把人一埋，这一巨大的活动量，让小宋更加觉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
等两人勉力回营，小宋便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床铺上。
但此时还是行军途中，于是没过多久他就只得又强打起精神做起，和队友一起收拾床铺和帐篷，准备开拨。
兴许是没怎么活动，又或是身体毕竟强健，其他人的症状没小宋那么厉害，还能正常骑马。
而小宋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仇海眼睛一眯，知道不能再犹豫了，现在别人还只会以为小宋只是没睡好，在马背上打瞌睡呢，这很常见。但要是小宋从马背上一摔下来，他染病的模样都瞒不住了，到时候他们这一什人最好的结果都是死。
于是和左右两人一合计，又把小宋拐带出了队伍，伙长对他们那什的人的离队已经见怪不怪了，也就没多留意，甚至他们四人出去，回来只有三人这一显眼的事实也没人注意。
等大军到了朔州已经是三天后了，仇海那一什人这会除了仇海就只剩三人了。
不过这会也没人留意他们这一什的情况了，整个大军都被突如其来的疫病给弄的慌了手脚。
从第一个摔下马背左骁卫骑兵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两日，整个左骁卫竟然已经有上百人病倒，症状也是一样，先是咳嗽，然后是发烧，等到咳出血沫后呼吸渐渐开始衰竭，这显然就是瘟疫。
李二这下觉得自己是倒霉透了，他自己也得过痢疾，知道患了病的军队战斗力全无。
就像赤壁之战占据绝对优势的曹孟德最终也不得不在疫病面前低了头，乖乖认怂烧掉船只，灰溜溜的滚回北方。
难道他李二也落得曹操一般下场吗？要知道前段时间他和李靖聊天评起三国人物，他还给曹操一个“千乘之将有余，万乘之帅不足”的评语，这会他如果也步了曹操后尘，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危难时刻李二第一时间想到了李林，于是他立马召集各卫的大将军前来他的帅帐议事。
这次连李林脸上也没了笑容，因为瘟疫可不认人，特别是这个缺少抗生素年代，染了病就得进行一次判定，体质好幸运高的豁免，体弱非酋就下辈子见了，李林可不想试试自己的体质和运气如何。
当然最愁的还是尉迟敬德，毕竟他领的左骁卫发病人数最多。
“情况也不用我多说了，大家应该都有些了解，我就问一句各位可有什么好的办法？”李二虽然神色还是如同以往，但声音里的紧迫感人人都能听出。
好办法？这可是疫病啊，我们能有什么好办法，这是大部分人的心声。
当然也有另类，比如侯君集他就认为应该赶紧把尉迟敬德的左骁卫撇开，免得让左骁卫的再染上别人。
只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论打架他实在打不过尉迟敬德。
侯君集的想法其实也有一定道理，只是有些晚了，若是早两天，这办法指不定能奏效。
只是到了今天除了侯君集领的右武卫士兵还没发病外，其他各卫都有零星士兵发病。
就以古代的医疗手段来说这会儿基本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还有李林，见无人应答，李二便直接点了李林的名：“林儿，你来说说该怎么办吧。”
此言一出立刻惹得不少人腹诽，这可不仅关系到北伐胜败，更是性命攸关的时刻，陛下怎么还想着这李林啊。
尉迟敬德更是急了：“大帅，燕王年不及弱冠，更少经世事能有什么好办法。”
李二反口便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尉迟敬德顿时哑口无言，这时程咬金开口了：“大帅，要不我们到朔州城找几个高僧做场法事吧，不对，得找道士，那些五斗米道的好像就擅长以符水治人，或者都给叫上，总有一方管用吧。”
“啪”李二猛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厮再胡言乱语，我就革了你的职，你一个人回长安去。”
终于李林看不过去开口了，这次他不敢再藏拙了，毕竟事关自己小命儿，“父皇，儿臣以为疫病皆为外邪入侵，现在不知病因如何，只能加强自身防范，因此儿臣建议，可让军需官将绢布裁剪为五寸长三寸宽的小布块，每人发一块捂住口鼻，这样或可减少疫病发生。”
李二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说这话的是他一向信任的李林，可正当他准备叫人照做时，反对意见来了。
随军的医官沈休跳出来实名反对，“燕王殿下此言大谬，外邪无形且是一块小小绢布能挡，抗外邪唯有壮己身，遮掩口鼻不但不能防外邪，还使呼吸不畅自身体弱。依臣之见，应当煮健体汤，让士兵分食，从而减少伤亡。”
秦琼想也不想的就对沈休的意见表达了支持：“沈医官说的在理，只要身强力健，什么外邪内邪的通通都是小菜一碟。”
侯君集也在那里阴阴的说道：“有些人不过仗着陛下宠信而已，真以为自己立功无数，能人不能了啊，什么事都敢发表意见。”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们看向李林时幸灾乐祸的眼神，也知道其立场了。
这下可把李二整懵逼了，他是很信任李林，可反对李林的却是专业的医官，这下该信谁呢？
若是平时李林或许就忍了，也懒得计较，他本来就是个低调懒散的性子，但这件事可事关生死，连他自己的小命儿都和这事绑定，这要再装猪可就真成猪了。
“父皇，施放汤药一事万万不可，这会儿最应该的就是减少人群间的接触，外邪才不会在人群间大肆传播。”李林感觉自己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诚恳。
而另一边沈休也急了，他可是医官，这事必须是他对，不然他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臣愿立军令状，只要按臣的方子施以汤药，三天之后，瘟病肯定会减轻。”
李林闻言呵呵一笑：“军令状？你脑袋能值几个钱？能担保此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