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
已经是七十岁高龄的尚可喜从床上六个暖床丫鬟的包围中醒来,总是感觉失眠的他,昨天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
这一批暖床的丫头,不错。
起床,后厨给做了一碗雀舌羹,结果吃着吃着,突然感觉嘴里多了一枚硬物,一张嘴,却是吐出来一颗牙齿。
尚可喜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拿起一面小巧而精致的西洋镜来对着自己的嘴巴里照了起来。
全没了。
自己年轻时能把骨头渣子也嚼碎咽进肚子里去的牙齿,全都没了,刚刚掉下来的就已经是最后一颗了。
这让尚可喜忍不住拿起这颗牙齿看得失神,就这么直愣愣地看了有半刻钟的时间。
“不好了父王,不好了。”
长子尚之信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一进来,就先把尚可喜剩下的那半碗雀舌羹给囫囵喝下,道:“父王,出大事了”。
“康熙那小瘪犊子强制撤藩了?”
“那倒不是。”
“那就没啥大事。”说着,尚可喜依旧盯着自己的这颗老牙,悲伤不已。
“就在今日早间,刘秉权与金光祖纷纷上书举荐那个刘洵,一个举荐他当咱们广东按察使,一个举荐他接替刘进忠任职潮州总兵。父王,他们这是要背叛咱们啊!”
尚可喜微微皱眉,道:“我没猜错的话,刘秉权那个瘪犊子去了潮州拉拢这个刘洵,金光祖去广西见孙延龄去了吧。”
“父亲您真是神机妙算。”
“哎~”尚可喜叹息一声,这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假牙道:“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找后路呢,连他们,都已经认定陛下削藩之意甚坚了啊。”
“父王,陛下若是当真要执意削藩,那咱们……难道真的要反?”
“你的意思呢?”
“就算是削藩,咱们不管是进京还是回关外老家,总不失王爵之位,可若是反的话……”
尚可喜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说的是啊,我今年都七十了,所谓人过七十古来稀,你看看,我这嘴里现在可是连一颗牙都没有了,说实话,我倒是巴不得能够落叶归根,回辽东老家颐养天年,这广东之地,我住了二十来年,却还是住不太习惯,说到底我今年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折腾的?只是,你呢?”
“若是当真要举兵反叛的话,这胜算……可有三成么?”
“不好说,说不得连三成都没有,只是我的这些个老部下啊,从皮岛开始算起的话,跟着我南征北战已经五十几年了,就说你那个亲卫李大胆,他爷爷当年就是我的亲卫,他爹当年还救过我的命,五十几年啊,风风雨雨颠沛流离的,好不容易现在在这广东安家立业,娶了妻,生了子,过上了好日子,妈了个巴子的,现在康熙一封圣旨就让他们陪咱们回辽东受苦?搁你你干啊!反,还有三成希望能赢,不反,他们就不会弄死你换一个平南王么?”
“孩儿明白了。”
“你明白个der啊!打我。”
“啊?”
尚可喜兜头就是一嘴巴子扇在尚之信的脸上,“我让你打我。”
尚之信一脸懵逼:“父王?儿臣万万不敢。”
“你连打我都不敢,还想造反呢?”
说着,又抬手给尚之信一个大嘴巴子。
却是给尚之信给打得激恼了:“干哈呀,爹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老糊涂了么?”
“我就是老糊涂了,你来打我啊。”
说着,尚可喜拎起拐棍,对着尚之信又是一顿抽。
尚之信无奈,只好劈手将拐棍夺了过来:“哎呀爹啊,你这又作什么妖呢啊”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真敢打你爹啊。”
“…………”
“我是管不了你了,这广东,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就上书陛下,请求告老还乡,我要问问,问问大家伙儿老兄弟们都谁还愿意跟我走。”
尚之信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道:“爹的意思是,您来做大清忠臣,由我来做这大清叛逆?如此,无论这起兵之事成与不成,都能够保全家族,至少,保我家中祖坟?您这是要让孩儿背负这不孝之名啊。”
“不忠之名都背了,还差这不孝二字么?”
尚之信闻言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还不让你爹再削你两棍子?”
尚之信无奈,只得抱着脑袋满王府的乱窜,让尚可喜拎着拐棍劈头盖脸的追打了半个多时辰,却也不敢真的还手,只是口中不住地咒骂“老不死”、“老糊涂”、“老匹夫”等恶毒话语,以示父子不和。
不出三天,这平南王父子不和,尚之信是个不孝的王八蛋这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广州。
再然后,就是尚可喜与尚之信堂而皇之的要闹分家,言说自己要回到辽东老家去颐养天年,想问问这些老弟兄们有谁愿意跟他走?
却是和想象中差不多,两万多人的平南王府军中,只有一千多人表示愿意跟随尚可喜回辽东老家,其他人,则清一色的站在了尚之信的这边。
随后,尚可喜上书于康熙,表示尚之信不孝,自己管不了他,他还欺负自己,请求康熙准许他带领以前武士回辽东老家落叶归根,将平南王爵位提前转交给尚之信。
再之后,却是一个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忍不住翻出了当年皇太极册封自己为异姓王时的圣旨反复观看了起来,黯然神伤不已。
那诏书上分明写着:“全携兵民,尽载盔甲器械,承危涉险,航海来归,伟绩丰功,超群出类,诚可嘉尚。”
却是在看了良久之后,干脆将这封被他珍之重之,精心保管了四十多年的圣旨一把火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