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1)

大臣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存在是否会妨害昙摩罗伽的声望,反而一个个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来王庭朝堂并不稳定,一国君主防着朝中大臣,大臣暗怀心思。

难怪昙摩罗伽一死,王庭就成了一盘散沙。

瑶英回到内殿,幛幔内静悄悄的,只有蜡烛燃烧声。

昙摩罗伽昏睡了过去。

般若跑回床榻前,屈身跪下,回头看着蒙达提婆,满脸期冀。

蒙达提婆长叹一声:“针灸只能减缓痛苦。”

瑶英点头:“针灸只能拖一段时日,他撑不了太久。你们派去中原求药的人什么时候能返回王庭?”

蒙达提婆一脸沉痛地摇摇头:“摄政王怕消息泄露,只能秘密派人混在前往东方的商队中伺机寻药。他前后一共派出二十多人,如今商道被北戎截断,去中原的商队渺无踪迹,唯一一支平安回来的商队辗转去了吐蕃,那个亲卫没有带回有用的药材。”

瑶英回想这一路所见,叶鲁大王子诛杀的那支王庭商队里很可能就有为昙摩罗伽寻药的亲卫。北戎横亘在西域和中原之间,阻隔交通,王庭想从中原顺利带回药物,难如登天,那些亲卫凶多吉少。

而且也来不及。

瑶英道:“我知道西域哪里有水莽草。”

般若和蒙达提婆眸中同时腾起惊喜之色。

瑶英看着他们:“在海都阿陵的营地里。”

她天生不足,调养了很多年,一直不能断药,凝露丸中的一味药材就是水莽草。嫁去叶鲁部落时,她带去的嫁妆里有大量珍奇药材和已经调制好的丸药。当初她和亲兵逃出叶鲁部时只带了些凝露丸,那些嫁妆全留在部落。

而整个叶鲁部落最后都落到了海都阿陵手中。

瑶英笃定地道:“我打听过了,海都阿陵搜刮来的财物都陆陆续续运送回来了,就藏在营地里。”

瓦罕可汗的儿子不会因为几句谣言就偷袭海都阿陵,他的营地里藏了不少从中原带回来的财宝绸缎。

蒙达提婆怔住。

能够治好佛子的药物在北戎?

“北戎不会好心送药给我们,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知道那些药对王有多重要。”般若站了起来,愁眉苦脸,“我们也不能动手抢,王庭刚和北戎订立了盟约,不能攻打他们。”

蒙达提婆沉默,涉及到军国大事,他向来是不张口的。

般若急得来回踱步:“偏偏摄政王不在!阿史那将军也不在!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该怎么办?”

瑶英看一眼床榻上的昙摩罗伽,道:“王庭用不着攻打北戎,那是我的嫁妆。”

般若回头看她。

瑶英走到书案前,提笔在锦帛上写了封信:“我以大魏公主的身份,要求北戎可汗归还我的嫁妆。”

她停顿了一下,扬眉看般若。

“至于北戎会不会老老实实归还我的嫁妆,就看这封信是由谁送去的。假如送信的人是王庭中军,北戎可汗说不定会亲自督促海都阿陵送还嫁妆。”

般若听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

王庭代魏朝公主找北戎讨要嫁妆,不就是等于昭示天下:佛子答应魏朝公主的求婚了?

那这个汉女不就能光明正大地赖着不走了?

“不行!”般若果断摇头。

瑶英一摊手:“现在佛子命在旦夕,唯一能救他的药近在眼前,我无兵无将,北戎不会因为我的一封信就送还我的嫁妆,到底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做决定。”

毕竟现在需要水莽草的人不是她。

昙摩罗伽命悬一线是其一,大臣们才刚刚被打发走,过不了两天他们会再次要求面见君主。

他们没有退路。

般若脸上神情变幻,一时气愤一时担忧一时犹豫,回头看着昏睡过去的昙摩罗伽,挣扎了半晌,接过瑶英手里的信。

“汉女,你敢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瑶英一笑,看向蒙达提婆:“法师,我句句实言。”

蒙达提婆双手合十:“贫僧相信公主。”

说着朝般若颔首,用梵语说了几句话。

般若紧紧攥着信,手指用力到扭曲,脖子一扬:“好!我去云浮城找赤玛公主和阿史那将军商量,假如公主和将军也同意,我就亲自去送这封信!”

他一咬牙,转身冲了出去。

其他亲兵将瑶英送到偏殿一间屋子看守起来,蒙达提婆歉疚地道:“还望公主见谅,佛子病危之事不能传出去。”

瑶英明白他的顾忌,笑着摇摇头,示意无事。

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也希望昙摩罗伽能度过这个难关。

她从西域北道回到中原的希望就寄托在他身上了。

第42章拿回来

般若骑马出了圣城,直奔云浮城而去,半道上刚好迎面遇见返回王庭的赤玛公主。

大道上沙尘滚滚,走在车队最前面的青年高鼻深目,挺拔健壮,身骑骏马,腰佩长刀,一身孔雀蓝半臂织锦长袍,脚上及膝长靴,腰带上别了一把短匕首,肩披金纹白袍,正是王庭中军将官的装束。

般若迎了上去:“阿史那将军!”

阿史那毕娑认出般若,松了缰绳,碧绿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忧色:“你怎么会离开王的身边?”

般若驱马上前,带着哭音小声道:“蒙达提婆法师说,王撑不了几天了!”

阿史那毕娑抬起头,望着王庭的方向,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双手紧握成拳。

般若擦了下眼角,取出李瑶英写的信:“现在只有找到水莽草才能救王,这个魏朝公主说她的嫁妆里有水莽草,北戎的海都阿陵王子夺走了她的嫁妆,我们必须夺回她的嫁妆,才能找到那些药材。”

他三言两语说完来龙去脉。

两人交谈间,队列停了下来,红发褐眼、面蒙轻纱的赤玛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中下了马车,眉头轻皱,问:“为什么要停下来?”

毕娑示意侍女退下去,和赤玛公主说了水莽草的事。

般若急得直挠脑袋:“公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试试这个魏朝公主的办法?法师说,当初要不是魏朝公主为他办理通关文书,还大方赠予他车马行装,他不可能越过层层封锁来到王庭,他说这一切都是佛陀的安排。”

他固然因为李瑶英亵渎佛子而愤怒,但是生死关头,他宁愿相信这一切真的如传说中说的那样:佛子是阿难陀,魏朝公主就是佛子的摩登伽女,她是佛陀派来考验佛子的。

那就说明佛子还有救,阿难陀最后通过了考验,佛子也能!

瑶英的信写的是汉字和突厥语,毕娑是突厥王族之后,自然认得突厥语。

他低头看信,拧眉沉吟。

赤玛公主冷冷地扫一眼般若,怒道:“罗伽是王庭王子,是高贵的佛子,怎么能和低贱的汉女有牵扯!”

毕娑闻言,抬起头,目光微冷:“罗伽病重,只有安息丸能暂缓他的痛苦。”

赤玛公主冷笑:“我昙摩一族上下两百多人命丧汉人之手,汉人是王庭的敌人,我恨不能吃光他们的肉!喝干他们的血!罗伽是王庭君主,他不会忘了王庭的血仇!”

般若想起昙摩罗伽的身世,不敢吱声。

毕娑面色不改,拨马转了个方向,“公主,你知道罗伽为什么让我送你去云浮城吗?”

赤玛公主没做声。

毕娑将信揣进怀中,缓缓地道:“我是中军骑士,本该随驾左右,罗伽怕他这次守不住王庭,担心你会被北戎欺辱,派我送你去云浮城,直到他和北戎订立盟约,再送你回来。有了盟约,不管他是死是活,你始终都是昙摩家的公主,即使城破,瓦罕可汗也会善待你。”

他停顿了一会儿,回头看着赤玛公主。

“现在罗伽命在旦夕,只有汉人公主的药可以救他,你只记得对汉人的仇恨,就一点都不为罗伽着想吗?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都看在眼里。”

赤玛公主一语不发,面纱下的脸孔冷如寒霜。

毕娑策马行到队列前方,叫来副将,递出自己的信物:“派人送公主回城。你去召集人马,在沙城等我的号令。我将这封信送去北戎。”

他转向自己的亲随,“假如北戎不认账,我将亲自率领中军去北戎牙帐讨要魏朝公主的嫁妆!王庭中军永远忠于佛子!”

“忠于佛子!”

众人朗声听令,声震云霄。

般若赶紧跟上毕娑,问:“要不要派人去高昌知会摄政王?”

王庭的军政大权在摄政王苏丹古手里。

毕娑身形一僵,轻轻地叹口气:“不必了,苏丹古不在高昌……他要是在这里,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佛子为王庭牺牲这么多……只要能救佛子,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假如信是假的,他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假如信上所说是真的,他豁出性命不要也得把水莽草抢回来!

般若应是,道:“魏朝公主说,她会拟好名册,让她的亲随送至中军,假如北戎想赖账,她的亲随可以指认北戎王子,她曾被北戎王子囚禁,她的亲随知道那些财物藏在哪里。”

毕娑挑了挑眉,他光顾着水莽草,倒是没想到这点。

“那位魏朝公主很聪明。”

般若轻蔑地撇了撇嘴巴。

毕娑不敢耽搁,快马加鞭,没几天就找到瓦罕可汗的牙帐所在,单人匹马冲入北戎大营,奉上信。

瓦罕可汗刚刚离开沙城,正准备去西州,看完信,十分惊讶。

阿陵什么时候扣押了一位魏朝公主?

毕娑立在瓦罕跟前,不卑不亢地道:“让海都阿陵过来当面和我对质!魏朝公主的亲随就在沙城,他们可以作证,海都阿陵囚禁我们王庭的客人长达半年之久!还扣押了公主的嫁妆!我们王庭从来没有为难过北戎商队,即使两国正在交战,北戎商队也能去圣城交换货物,大汗,请您遵守盟约,送还公主的嫁妆。”

几位王子正好也在帐中,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王子走到瓦罕身边,小声道:“父汗,前不久海都阿陵确实藏了一个绝色美人在营地里,我听人说那个美人是他从中原掳来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公主。”

瓦罕可汗脸色微沉。

小王子冷笑了两声:“父汗,海都阿陵狼子野心,您还不信吗?他藏的不是寻常美人,而是魏朝的嫡出公主,王庭佛子的客人!他隐瞒您这么久,胃口不小呐!还有,他身为北戎王子,居然侵吞财物!是想造反吗?”

瓦罕可汗浅褐色的眸子冷冷地看一眼小儿子。

小王子脸色苍白。

瓦罕可汗收回目光,眼神闪烁了两下,飞快做了个决定,看向毕娑,哈哈大笑:“不愧是阿史那的子孙,果然英勇!这事或许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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